“是的,拿回来第二天,妈妈挖土窝窝,大姐捡拾荒草,我放杏胡种子,二姐放土填妈妈挖的土窝窝,两天就种上了。”
“大家都夸那个书记,说讲话讲的好,我家也准备种杏树呢,不知道给你们的小麦种子晓怎么样?”
“我妈妈已经把地块都选好了,准备把羊圈的粪一起上到那块地,我想应该好着呢。”
“但愿如此,这样你以后上学就有白馒头吃了。云,这里地势平缓,我有点累,缓缓。”
“嗯。”
我们卸下包包,放在小径旁的绿草地上,我坐在了一块岩石上,她坐在了我对面的一块岩石上。我看见她额头上有了汗水,她脱下了大红上衣,露出了洁白的衬衣。
“热,还是太热了,连一点风也不吹。”她微笑着对我说。
“一会儿我背,不准你背。”
“遵命,我的先生。”她冲我扮了个鬼脸。
“云,自从我不上学了,给我介绍对象的特别多,我一天到晚烦透了。”
“那你咋想着呢?”我问她。
“这个,不告诉你。”她冲着我笑。
“不告诉,你说那事干吗?”
“就想说,我烦,难道不能说吗?”她撅着嘴,嘟噜道。
“那你就好好说,我听着。”
“哎,不说了,还是小时候好。”她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花布鞋。
我们都渴望着长大,长大了,却发现,还是小时候好。
“云,我想给你做饭吃,可我害怕别人说闲话。”她玩弄着两个毛辫子,低着头。
“还是算了吧,我背下馒头着呢。”
“天天吃馒头那怎么行呀,馒头过几天会发霉出毛的,你要拿到太阳光下晒干。”
“大姐说过,过第三天就会出毛,叫我每天中午都要把馒头拿出来晒太阳。大姐说过,她上学的时候,经常吃发霉的,有时候忘记晒了,有时候忙得顾不上,有时候天阴没有太阳。”
“唉,听我爸爸说,学校有大灶,你要么上灶去吧。”
“不行呀,你知道的,我家里人口多,地不长庄稼,吃饭都成问题,没有钱呀。”我无奈地说着心中的无奈。
“钱,我爸说李阿姨家姑娘彩礼钱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六角,用那些彩礼钱可以买进来两头毛驴和八千斤小麦。我爸说,也有要彩礼钱六七百的,那就是男娃娃要是个吃国家饭的,干公事的干部。我们这些女孩,就像毛驴,都是有价钱的。我爸说那些话的意思我明白,他想卖我。”她低垂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忧愁。
“哎,那我一辈子都得打光棍。”
“不,云,你好好学习,我等着你。”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还得四年,你能等我,大学毕业,我都二十三了,那个时候你都二十四了,你会等我。咱们这里一般女孩过了十八岁就结婚了,生下孩子才补办结婚证。那么长时间,你会等我吗?”
“云,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站起来,蹲到了我对面,用手摇着我的肩膀。
“霞,我们不说那些了,我们还小。”
“嗯嗯。”她点点头,把头埋在了我的胸前。淡淡的香气,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哀愁。
“我们该走了,霞。”
“嗯嗯。”她抬起头,我背起我的帆布背包,把她的小花包套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笑了笑,站了起来,我们重新一前一后,沿着小溪前行的方向向前走去。
天湛蓝湛蓝的,太阳散发着炙热的光,没有一丝风,偶尔吹来一点风,被小溪两岸的山挡在了外面,终于走到了一个宽宽的山谷,小溪水将两岸的小草滋润的绿油油的,绿中泛着光亮,一群群蜻蜓飞来飞去,我的胯骨剧烈的疼,汗水湿透了新白衬衣。
“缓缓,霞,太累了。”我喘着气对她说。
“嗯嗯。”她笑着转过身。
我放下背包,脱下了布鞋,将我走的疼痛的双脚放在了小溪水里。小溪水热热地轻轻地从我的脚下指缝间穿过,留下了一长串水泡。
“太舒服了,霞。”
“嗯,我也洗洗。”她脱下红布鞋,站在了小溪里,用双脚拍打着溪水。
脚下的鹅暖石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双脚,沿途的疲惫从的脚下落下,落到了小溪里,小溪轻轻地将我的疲惫带走,走向了远方。远方,两只小鸟在喝着我脚心流过的溪水,它们是不是把我的疲惫一起喝走了呢,懒洋洋的在小溪边的青草丛里踱着步,步伐轻盈,如天空的浮云。
“云,我想了半天,你就把馒头放在我那里,放学了来我那里吃,我给你弄热吃,平时我也可以给你晒。秋季雨天多,馒头非常容易发霉。”她微笑着对我说。
“可是那样别人会说闲话的。”
“说就说去吧,反正别人的嘴都长在自己的脸上,想说啥就说啥去,我们是不必要在意的。”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就这样。”她打断了我的话,狠狠地拍打着溪水,溪水调皮地跳起,落在了我们的衣服上。
洗好了,我穿上鞋,坐在了一块大岩石上,岩石热乎乎的,和家里的土坑一样温暖,她倚着我坐在了大岩石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我。
“云,你说什么叫做爱情?”
“我怎么知道这么深奥的东西,我只是从小人书和故事书上看过别人的爱情故事。”
“云,我们之间是友情呢,还是爱情。”她眨巴眨巴着双眼,双手托着下巴。
“应该是友情吧。我们这个年龄段,还不是说爱的时候,我们对爱情的认识,只是那些陪我们度过童年时光的美好的爱情故事。”
她低下了头,思索着,“可我几天不见你,就想见你,想你在干什么,想你是不是也想着我。”
“嗯嗯,我也一样”
“这是爱吗?云。”她继续低着头,问我。
“不知道,我们的想是自然的,随意的,包括我们拥抱,都是心的语言。我们像一朵云,一片霞一样,轻轻地相见相离,一切都是心自然的流露,像这小溪水一样清澈见底,能见光,也能见人。如果这种生活也是爱,那我们就有爱。你说呢,霞。”
“你突然成诗人呢!”她扬起小溪水向我的光头抛下,小溪水调皮地钻进了我的心窝,微热,带着一股泥土味。
“大诗人,我们走。”她背起了我的背包,把她的小花包套在了我的肩膀。
两只蝴蝶,一个白色,一个黑色,相互追逐着,从我们头着。我是她的弟弟,她咋突然想起了这么个称呼。我心里想着想着,脚不自觉地踏进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