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干青看她端着茶碗送来的一双玉手,十指纤纤有如玉笋,尖尖的指甲上,还涂着鲜艳的仙凤花汁,越发显得轻红掩映,柔荑纤秀,使人恨不得轻轻的握上一握。白衣少女似有所觉,很快缩回手去,一面低低的道:“我这茶叶是真正的西湖龙井,相公请喝茶呀。”
凌干青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怎会如此失态,不禁脸上一红,忙道:“姑娘不必如此费事,多谢姑娘了。”
白衣少女举手拢拢披肩秀发,含笑道:“古人有寒夜客来茶当酒这句话,现在夜虽不寒,但得晤君子,也是幸事,这盏茶就当酒以敬嘉宾了。”
“姑娘真会说话。”凌干青含笑望着她,说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灯下相对,她脸上细腻得有如羊脂白玉,隐隐透着红晕,当真艳若朝霞,愈看愈美,愈看愈不忍把目光移开。
白衣少女被他看得羞涩一笑,说道:“相公自己没说高姓、大名,怎么先问我了呢?”
“哦,哦。”凌干青失笑道:“姑娘不说,在下倒忘了先报姓名了,在下姓凌,贱名干青。”
“是凌相公。”白衣少女脸色微红,低头道:“我叫……聂小香……”
凌干青道:“原来是聂姑娘,只不知聂姑娘何以一个人住在这里?”
聂小香咬着嘴唇,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猜呢?”
凌干青笑道:“这个在下如何猜得着?”
聂小香秋波一转,说道:“这里是不是很静?”
凌干青道:“是很静。”
聂小香道:“因为我生xing爱静,这里正好是一座废宅,没有主人,所以我就住进来了。”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但这里并不是没有主人的废宅。”
聂小香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人呢?”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就是。”
“啊。”聂小香眨眨眼,失声道:“凌相公就是这里的主人,那就是我的房东了。”她不待凌干青说话,抢着道:“你看我有多糊涂,你方才说出姓凌来,我就应该想到了。”
凌干青道:“姑娘怎么会想得到的呢?”
聂小香道:“因为找经常在园中走动,看到假山前面,有一座坟墓,墓碑上好像写着:「显考凌公讳千里之墓」这几个宇,可见这座庄院是姓凌的产业了,相公方才自称姓凌,不是这里的主人是谁呢?我不该早就想到了么?”
凌干青道:“姑娘说得是。”
聂小香又眨着眼道:“凌相公是这里的主人,我怎么会没有见过你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今晚刚回来。”
“啊。”聂小香道:“那你一定还没吃饭了?凌相公不嫌弃,就在我这里随便吃一些可好?”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打扰?”
“不要紧。”聂小香已经站了起来,甜笑道:“你是主人咯,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东西都是现成的,我这里只有一个人住,有时弄了些吃的,一个人吃不完,今晚,就留了几样菜,本来,准备明天吃的,所以我说凌相公如果不嫌弃,我就去端来。”
她说话像连珠似的,又娇又脆,她行动更快,就像一只白蝴蝶,随着话声,翩然往外行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嫣然笑道:“凌相公请坐一会,我去把菜热一热就好。”
凌干青道:“姑娘不用费事。”
聂小香已经走了一半楼梯,她娇脆的声音却传了上来:“这又不费事,都是现成的咯。”
凌干青只得由她,回身在椅上坐下,拿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茶叶果然是上好的龙井,入口清芬,余香隽永。他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奇遇,会在自己家里遇上这样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姑娘。她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呢?
楼梯响了,聂小香已经端着一个小盘走了进来,盘中有四碟菜肴两副杯筷,和一小给酒。她把四碟莱从盘中放到桌上,然后取出两副杯筷,和一把精致的小酒壶,甜甜笑道:“这壶酒还是上次我姐姐和姐夫来才买的,我不会喝酒,一直留着,没想到今晚正好用上了。”
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在这里,怎么会有酒呢?但经她这么一说,就解释了这壶酒是招待姐姐、姐夫剩的了。小菜虽只有四碟,却有熏鸡腿、板鸭、半条糟鱼、和一碟五香排骨,都是下酒的菜。
聂小香在他对而坐下,纤纤玉手拿起酒壶,给凌干青面前斟了一小杯酒,然后也给自己斟了半杯,腼腆一笑道:“我本来不会喝酒,但凌相公是此地主人,我的房东,今晚在这小楼上,我又是主人,凌相公变成我的贵宾,我如果不陪凌相公喝一些,就不成敬意了。”
她举起杯子,鲜红的指甲,纤细的玉手,微微翘着小指,手势优美极了,嫣然一笑道:“凌相公,我敬你。”樱唇沾着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凌干青也很少喝酒,但她喝了,他不能推辞,连忙举起酒杯,说道:“在下如此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应该谢谢主人,这一杯在下应该先敬。”说着一口喝干。
聂小香秋波滚动,咭的笑道:“看来我们谁是主人,谁是客人,很难分得清了。”她举起牙箸,夹了一块板鸭,说道:“这是我姐姐从南京带来的,凌相公尝尝看。”
凌干青忙道:“聂姑娘不用客气,在下自己来。”
聂小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抬目问道:“凌相公不住在家里,是在外念书么?”
凌干青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是在外学艺。”
“在外学艺?”聂小香道:“凌相公学什么艺呢?”
“学武。”凌干青道:“在下是为了要替先父报仇。”
“啊。”聂小香道:“凌相公,令尊是被人害死的么?”
凌干青举杯一饮而尽,说道:“是的。”
聂小香道:“那么凌相公的仇人是谁呢?”
凌干青道:“是一个妖女。”
“妖女?”聂小香吃惊道:“是一个女的精怪吗?”
凌干青笑道:“不,她是一个人。”
聂小香道:“既然是人,凌相公怎么会叫她妖女的呢?”
凌干青道:“因为她是个杀人不眨跟的妖女。”
聂小香又执壶给他斟酒,一面问道:“她本领很大么?”
“是的。”凌干青道:“这人叫柳凤娇,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毒辣,先父就死在她掌下的。”
聂小香忽然关心的问道:“她武功有这么高,凌相公打得过她么?”
凌干青道:“从前我不是她对手,现在我不怕她了。”
“啊。”聂小香脸上绽起春花般的笑容,说道:“这么说,凌相公的武功,一定比她高了,来,凌相公,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成功。”她这回居然把半杯酒一口喝干了。
“谢谢你。”凌干青和她对干了一杯,他平日很少喝酒,这一连喝了三杯,脸上就有些热烘烘的酒意。
聂小香果然也是真的不会喝酒,只喝了半杯酒,一张粉脸,已经泛起桃花般的红晕,一双眼波,流动之时也有些水汪汪了。她站起身,歉然说道:“真不好意思,这壶里只有四杯酒,凌公子吃些菜,我给你装饭去。”说完,正待转身,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似要绊倒。
凌干青吃了—惊,急忙一个箭步,掠到她身边,伸手一把她扶住,低低问道:“姑娘怎么了?”聂小香「嗯」了一声,她整个人忽然软了,软绵绵的倒在凌干青怀里。
凌干青但觉她一个身子又香又软,她张着檀口,呼吸十分急促,一缕带着淡淡甜味的口脂幽香,从她檀口喷了出来。一个喝了酒的男人,怀里又抱着这样令人动心的女人,若是还不动心,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凌干青当然是男人,而且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只觉全身血脉喷张,心头狂跳,双臂一紧,一颗头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
聂小香口中「嘤咛」一声,螓首巧妙的一歪,正好避过他气息咻咻好像要噬人的那张嘴,把樱唇躲到他耳根子边上,他还在轻轻喘息着,但却细声焦急的道:“凌相公,快闪开,有人在背后暗算你呢。”
这声音轻细得只有凌干青可以听得到,凌干青在心旌飘飘荡之际,闻言矍然一惊,他毕竟反应极快,双手搂着聂小香娇躯,人已一个轻旋,飞闪开数尺之外。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耳中但听室内响起一阵极细极轻的洒洒之声,落在楼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