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有什么用?”
“帮助桂枝降冲逆。”
“那么你还知道其他七种用来煎药的水吗?”
“还有白饮水、潦水、浆水、井花水、泉水、粥、麻沸汤。”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七种水。”郑无空破天荒地赞赏道,要知道让他表扬一个人比登天还难,看来他对义妁这段日子的表现相当满意。义妁听了这句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之前所受的苦头、委屈全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么以后煎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任何人不得再吩咐你干其他的杂事。”
埋在土里的金子总要闪光的,郑无空把义妁这块金子从土里刨了出来,又把她扔进了火炉里进行炼制,现在这块金子通过了炼狱,到了该闪光的时候了。
义妁以为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呢?按照医馆以前的规矩,杂工期满合格后应该做的是上山采药,采药之后才是煎药,师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如果这个决定是真实的话,那就意味着她越过了采药这一岗位,连升两级。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师父,你是说让小女从今以后担任煎药工这一职务,是吗?”
“和男人比起来,女人终究比不上他们的体力和脚力,虽然你对药草很熟悉,但它不适合你。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煎药的工作比采药难上百倍。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师父的教诲。小女铭记于心。”
医馆后院的长亭,郑成议摇着画扇,静静地等待着义妁的到来。郑成议穿一件白色大襟右衽交领宽袍大袖,俄冠傅带,风流倜傥,晚霞涂抹在他那古铜色的脸庞上,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义妁姗姗来迟,为感谢郑成议一直以来的暗中相助,义妁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双手再次齐眉,然后放下。
“义妁,你太客气了。”郑成议还礼道。
“小女对公子的恩情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义妁的恭谨反倒让郑成议拘谨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才关切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郑成议目光如炬,义妁一触到他深情的目光马上垂下了头,像一朵羞赧的芙蓉。
第四章杂工(5)
在下听说蔡之仁让你吃了不少苦。”
义妁惊疑道:“公子从何知晓?”
“你猜猜。”郑成议卖了一个关子。
义妁摇摇头。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大婶。”
“白大婶?”
“每有宴会她都会来帮忙,所以我们很熟。她把你在医馆受到的折磨全部告诉我了,并拜托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惜我答应了白大婶,却没有做到,心里很难过。”
“公子如果这么说,小女就无地自容了。”
“对于我爹,我感到很抱歉,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不受人喜欢的人,他的古怪脾气让我娘也头疼,请姑娘不要怪他。”
“小女明白,师父自有他的做事方法,他的心是好的。”
“对了,你住在白大婶家里还习惯吗?如果住不惯,我给你安排一间屋子,你住到医馆来。”
“不用劳烦公子,小女住得很好。”
这时,郑成议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丝绸做的钱袋,塞到义妁的手上:“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定有很多用度,这里有些散碎银子,请姑娘不要嫌弃。”
义妁急忙推却:“公子的心意小女心领了,只是实不敢接受。”
郑成议又劝说了几句,见义妁意志坚决,只好做罢。
“那么,小女告辞了。请公子保重。”
望着义妁远去的背影,郑成议独自神伤。
义妁虽然拒绝了郑成议的银两,但说实在的,她很需要钱,今日她该交房钱了,可是她身无分文,该怎么对白大婶说呢?这一个月来,她全心全意地在医馆里当杂工,原本指望着用工钱来付白大婶房钱,可是蔡之仁却借各种理由把她的工钱克扣得一干二净,医馆的下人都看在眼里,却都敢怒不敢言,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她不能为了那一点工钱去求郑成议,更不能去求师父。
只是,让义妁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在哪里得罪了蔡之仁,以至于蔡之仁如此对待她,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白大婶。”义妁敲着门,轻轻地唤了一句。
白大婶扭着屁股走出来,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脸上乐开了花:“义妁回来啊。快进来,快进来,大婶给你沏了一壶好茶。”
白大婶的表现有点反常,要是以往,定会追着义妁要房钱。
“不了,小女有点事情想跟大婶说。”要拖欠房钱的话真是难以启齿。
“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吗?真是的。”白大婶快言快语。
“就是那个房钱……”
义妁说到一半就被白大婶抢过话头:“喔,你说房钱啊,不必着急,不必着急,我们俩谁跟谁啊?有就给,没有就算了!”
义妁吃惊不小,精明小气惯了的白大婶竟然能说出如此慷慨大方的话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谢谢大婶,小女下个月领了工钱一定把房钱补上。”
“不谢不谢,姑娘住在我这里没有好好招待你,请姑娘莫怪罪呀。”
“哪里。”义妁说着就要走,又被白大婶叫住了:“等一等,大婶有话问你呢!”
白大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义妁,问道:“听说你被升为煎药工了?”
“是。”
“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大婶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姑娘医术高明,一定会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你看,被我说中了!”
义妁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答话。
白大婶又接着问,兴趣极浓:“又听说郑少爷对你颇有好感,有没有这回事?”
义妁有点急了:“大婶,请别说这样的话,小女要告辞了。”
白大婶看着义妁慌乱离去的背影,戏谑道:“姑娘,赶紧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为了快点偿还白大婶的房钱,义妁不得不又干起了卖药草的行当,好在升为煎药工以后,不必像杂工那样起早摸黑,于是每天收工以后,趁天还没有黑义妁跑到鸡峰山去采药草,又赶在第二天医馆开工之前把这些药草拿到早市上去叫卖。每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有一次,恰巧被郑无空看到了,郑无空没有打搅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卖葛根了,有人要葛根吗?”
“卖葛根了,可以治暑泄的葛根。”
义妁那美丽但苍白的面容,弱柳扶风的身影以及那几乎是哀求的叫卖声,令路人无不驻足垂怜。
晨曦微露,义妁又早早起床了,梳妆完毕,背着药草来到市集街上。天空飘着濛濛细雨,早市上的行人稀稀拉拉,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虽是夏末,但迎面吹来的风像裹着冰雪融化后的冷气,让义妁忍不住瑟瑟发抖。
“卖葛根了,卖葛根了……”
第四章杂工(6)
义妁抱着双手,蜷缩着身子,声音微弱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了。看来今天的药草肯定卖不出去了,但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因为只要卖掉今天的葛根,她就可以偿还白大婶的房钱了。
“姑——娘,你的葛根我全要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义妁回过头去一看,惊呼道:“采娟?!”
没错,是采娟,是机灵古怪、又贪吃又贪玩的采娟。
原来自从那日回到槐里后,虽然生活好过了一点,可她的心里一点也不好过,老是惦记着义妁。想想义妁真是太不容易了,而自己亏欠她的怎么还也还不清,如今义妁一个人在扶风人生地不熟的,她竟然丢下义妁不管,一个人独自跑回了家。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义妁,特别是她痛经的老毛病发作的时候,愈发觉得离开了义妁她还真不行。于是权衡再三,痛下决心,去扶风找义妁,跟她学习医术,无论吃多大的苦再也不离开她。
“我就知道你在扶风的日子不好过。”采娟有些伤感地说,“都怪我,只顾自己跑回了家,义妁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原谅你呢?”
采娟发出铜铃般的笑声:“义妁,你真好!”
“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吗?有没有和你爹吵架啊?”
“我想跟你在一起,陪着你,当然还要跟你学习医术。”
“你有这个决心吗?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吧?”
“当然啊,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即使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我也要学习医术。如果能学有所成,像你一样治病救人,悬壶济世,那就更好啦!”
采娟完全是一副憧憬未来的模样,完全没有想到学习医术的艰辛。
“总之,这次呀,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也别抛弃我哟!”
正说笑着,又走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义妁抬眼一看,吓了一跳,不好,竟然是医馆里的采药夫虎生、龙生。
自从义妁升为煎药工之后,虎生、龙生憋了一肚子气,大声嚷嚷,说师父不公道,他们辛辛苦苦干了十年才勉强升到采药夫,而义妁只不过干了一个月就破格升到煎药工,这太不公道了。虎生、龙生气呼呼地找师父理论,还威胁师父说如果不升他们为煎药工,他们就撂挑子不干了。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模样,郑无空心里直想笑,说道:“一块朽木放十年依然是朽木。如果你们想走,师父绝不阻拦。”
在师父那里讨了个没趣,虎生、龙生又把怨恨转移到了义妁的身上,说义妁抢了他们的位置,可是又不能像以前随便使唤义妁,他们心里那个难受啊,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他们心窝上爬。
等着瞧吧,别让我们逮住机会,否则有你好看的,该死的丫头!
现在,绝好的机会来了。
龙生得意忘形地笑道:“我说小师妹,你的胆子可真大啊,竟然偷窃医馆的药材拿出来卖!”
义妁有些慌乱:“二位师兄,请听小女解释……”
虎生厉声道:“不要再狡辩了!走,跟我们见师父去!”
采娟大声道:“你们胡说什么?这明明是义妁亲自去山上采的药草!”
龙生冷笑了两声:“恐怕你们是一伙的吧?好啊,义妁,还吃里扒外,里外勾结!大哥,还等什么,我们这就把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丫头扭送到师父面前!”
说着,就去拧义妁和采娟的胳膊。虎生、龙生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身的牛力气,无论义妁和采娟如何呼喊、挣扎都无济于事。来到医馆,恰好又遇到了蔡之仁,听了虎生、龙生的讲述,蔡之仁一脸的阴鸷,不容分说就让虎生、龙生把义妁、采娟扭送到师父的面前。
蔡之仁、虎生、龙生都期待着精彩的好戏上演,看师父如何惩罚义妁。
哪知他们的愿望再度落空,听了他们的污蔑之词,郑无空无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