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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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名才走了大半年,怎么就又来武昌了?”张长庚和他的心腹们同样没有想到邓名居然这么快就又来打劫。邓名的长江水师以江浙兵为基干,拥有大量从苏松、江西水师哪里缴获来的大型战舰。湖广的水师相当虚弱,或许能勉强对付李来亨的威胁,但肯定不是长江水师的对手。

“邓名好像有直取汉阳、然后强攻武昌的意思。”邓名顺流而下,对汉阳西面的清军前哨据点视而不见。兵法曰:弃小不取,必有大图。明军来势汹汹,统帅又威名赫赫,张长庚的不少幕僚都露出畏惧之色,就是张长庚本人也暗暗紧张。

在这个关键时候,武昌知府周培公挺身而出,自从家产被没收后,周知府就一心扑在了军队建设上,咬牙切齿地想打回老家去。周培公一脸沉着,信心十足地向张长庚保证道:“总督大人放心,汉阳城防是下官亲手布置的,邓名不来则已,来了一定让他讨不了好去。”

第十三节 攻守

张长庚的心腹们都对邓名极为畏惧,去年湖广绿营与邓名交战是战无不败,这让他们对清军没有一点信心,即使是守城也没用,襄阳、钟祥还有后来的黄州都是一鼓而下。而驻守汉阳的那些清军恐怕还要糟糕,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和周培公一起在钟祥被俘,曾经在周培公身后排队等着引见给邓名看。若是与其他明军将领交战,这些将领尚可一用,但与邓名交战,张长庚认为这些人患有严重的“战场恐邓症”,却丝毫不恐惧战败投降,这样的部下完全无法指望。

本来“恐邓症”最严重的是周培公,在散布“邓名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这种投降失败主义的言论上,全湖广就数周培公最积极,连张长庚都没法和他相比。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最近一个月以来,周培公简直换了个人,从湖广最大的主和派摇身一变成了最坚定的主战派。其转变之彻底迅速,让两派都感到极为惊奇和不适应,都过去一个月了,不少湖广的士人依旧糊里糊涂,还没想通为何原先的鸽派领袖一夜之间就变成鹰派旗帜了。

不过张长庚作为湖广总督,当然洞悉其中的缘由。他听说周培公用邓名给的回扣在家乡添置了一些产业,结果明军过河拆桥,等拿到全部武器后,就把周培公的土地没收了。听说此事后张长庚也挺同情周培公的,他不禁想起当初周培公带回第一包袱金子时,坚决不收自己给的小帐,这更让张长庚感到周培公是个忠诚可靠的部下,有爱财之心,但并不过份贪心;既不迂腐,又有底线,世上还有更能让人放心的部下么?张长庚因此对周培公更加倚重了——他并不知道周培公到底拿了多少钱,邓名的商业保密意识很强。

同情之余,张长庚打算自掏腰包补偿周培公一些。一个月前,他把周培公叫去私下谈话,既然邓名出尔反尔赖了他的回扣,那张总督就再给他一份好了。张长庚给周培公准备的酬劳是两千两白银,当初张长庚当巡抚时一年差不多能捞这么多钱,现在一次就给周培公一个新任知府这么一大笔钱,应该说很够意思了。

不过出乎张长庚意料的是,周培公婉言谢绝了他的红包,表示他身为下属,不好为过去的毫末小事拿上司这么一大笔钱。湖广总督不妨先存起来,等将来他帮总督收复湖北失地后再谈此事——市值超过三十万两银子的土地、房屋、鱼塘被李来亨统统拿走,当初购置这些家产时的花费还不止此数,周培公算是把李来亨恨到骨头里去了。他猜测邓名早就有过河拆桥的心思,想到当初自己添置田土时那近乎天真的喜悦之情,认定自己受到愚弄的周培公对邓名也是满腹怨毒。

见周培公主动请缨,张长庚心中大喜,反正他是不愿意去前线与邓名对垒的。周培公确实是最佳的汉阳统帅人选,张长庚不但不用担心他弃城而逃,反倒可以期望周培公因为仇恨而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斗力。

勉励了周培公几句后,张长庚把标营游击派去给周知府做副手。这个标营游击就是之前胡全才的亲兵营指挥。“邓名刺杀胡全才”事件后,张长庚把原来湖广总督的标营照单全收,现在标营游击已经对张长庚死心塌地、忠贞不二。

周培公表示,他需要提拔一些士人充实他的幕僚团队。他提出的人全是武汉这里的鹰派,张长庚对这些人的名字也都早有耳闻,无一例外全都是家产在明军控制区的湖北籍士人。他们的土地就算没有被明军没收,也被课以高税,这些士人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忘不了琢磨如何打回老家去。

平日里,这些鹰派就四处游说亲友,要他们踊跃向总督府捐资助饷,给张长庚重振军备帮了很大的忙。而且在这些鹰派的影响下,湖广缙绅对明军的观感也变得越来越差,非常害怕明军会继续前进占领他们的家乡。

周培公的这些要求,张长庚很痛快地悉数答应,又从府库里拨给他一些粮饷。在下令幕僚尽快把各种军备运输到汉阳后,张长庚宣布散会,把周培公单独留下。

“周老弟啊,邓名那里真的不能谈一谈么?”众人都离开后,同样患有严重“恐邓症”的张长庚不再掩饰,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明鉴,邓名反复无常,下官以为与他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周培公义正辞严地说道。

见周培公态度坚定,张长庚心里轻轻叹息,不过他也不强求,只是叮嘱道:“若是汉阳安如泰山自然最好,但若是汉阳有不保之虞,周老弟可别做什么宁为玉碎之事。确保汉阳安全是最为首要的事情。”

武昌这里的守将也有不少被邓名俘虏过,那次钟祥之战跟着张长庚逃走的是少数,被俘的是主流。至于普通士兵,被俘两次不算多,有些已经拿过邓名三次遣散费了。得知邓名来犯后,张长庚已经派使者星夜去钟祥抽调北方部队回援武昌。不过若是汉阳轻易失守,张长庚担心会发生连锁反应,让本来就不可靠的军队彻底丧胆。

第二天周培公就带着大批幕僚,押送着军辎进入汉阳。相比武昌城,汉阳这里的守备状况要差不少,城墙的厚度、壕沟的深度都大有不如。不过周培公觉得只要不被迅速突破城墙,那也足以坚守下去。

“邓名直扑汉阳而来,虽然气势汹汹但其实后劲不足。”周培公给幕僚和守将们分析道:“没有肃清四周的据点,他的兵力就无法尽数展开,而且随时有被我军骚扰粮道、信使的危险。我猜他的如意算盘就是一鼓拿下汉阳,恐吓我军,让西面堡垒的守军自行撤退。现在邓名利在速战,我军利在坚守,只要坚持几天,汉水上游的援军就会陆续返回增援我们,到时候邓名顿兵坚城之下,后路未靖,也就只有退兵一途了。”

分析完毕后,周培公就开始分派任务。现在汉阳城内集中了几乎所有湖广的鹰派文武,破家夺财之恨完全压倒了他们对邓名的畏惧。周培公和其他鹰派人士一样,知道要想夺还家产,就一定要先打破邓名的神话,不然湖广绿营一见邓名的大旗就打哆嗦,那还如何反攻明军、收复失地呢?

对于城门周围的梅花桩和壕沟,周培公没有花费太多精力进行布置,只是进行了一番简单处理。根据与邓名交战的一贯经验,对方的攻击重点从来不在城门上,周培公更关注城墙的安全。不过沿着整条城墙进行加固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周培公事先进行过一些工作也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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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周培公的主要反制手段都放在城内。他沿着整条城墙挖坑,每隔一段就埋下一口大瓮,安排一个耳朵特别灵敏的盲人,若是发现了明军有挖地道的迹象,清军就会对地下进行监听。之前周培公主持加固汉阳城防时,他就在城内修筑了一些浅渠,现在随着周培公一声令下,这些渠道也都被蓄起水来。如此少量的水显然不足以应付传统的||穴攻,但周培公和其他清军将领在黄州等地进行过一番研究,他们发现对付明军现在的||穴攻战术,只要很少的水就可以进行破坏。如果明军回归传统方法,那清军也有足够的时间挖池塘。

先派盲人进行监听,然后用少量的水迅速进行阻拦,这就是周培公的战术设想。明军新战术的巨大威胁主要来自这种战术的施展速度,一般来说,只要一天,明军就可以完成破坏城墙的准备工作。而清军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在城墙内侧挖好沟渠,设置好用来监听的大瓮,工作量同样很大,时间非常紧张。

“如果不是事先进行了一些准备,那么就必须派兵马出城扎营,阻止敌人靠近城墙,直到城内做好准备。”遥望着明军的舰队,周培公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这套战术的各种问题:“不过这次汉阳已经做好了准备,不需要拼命把敌军挡在安全距离之外了。”

虽然不打算与明军野战,周培公还是在每座城门外扎了一个营寨,部署了少量的士兵。明军挖地道最少也要一天,这些营寨可以有效地威胁正在进行土木作业的明军士兵,迫使明军出动更多的军队保护地道。这样清军就可以通过观察明军的部署,判明他们的主攻和佯攻。

除了沟渠和大瓮,周培公还请来了一批和尚助阵,其中不少都是白须飘飘的得道之人。若是邓名的爆破只是一个幌子,本质还是邪术的话,这些和尚能够有效地进行克制。除此之外,周培公还考虑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邓名用的不是邪术而是五雷正*法——这不是和尚能克制的,必须要有另外的应对。

明军登陆后没有马上对汉阳发起攻击,而是先扎营休息了一天,然后就大举出动,分成好几队全力填平壕沟。见到明军的举动后,周培公不敢掉以轻心,急忙集结和尚和盲人,在各段明军尝试填平的壕沟后各就各位。

明军一直在闷头填壕沟,始终没有露出任何挖地道的迹象,一上午的功夫就有好几处壕沟被明军铺出通道来。

“奇怪。”周培公发觉明军的行动和当初在钟祥所见的完全不同。当时明军是先挖地道然后才开始填壕沟,事后周培公潜心思索,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明军需要先判断地道是否能够顺利挖到城墙根下,如果遇上大石或是地下水的话,明军就会另外选择路线。而先填壕沟很可能会变成无用功——只要不靠近城门位置,单纯填壕沟的话,清军很难对其进行干扰,但毕竟也是工作量很大的力气活。

但这次明军似乎完全没有挖地道的意图,虽然在城墙上看不到任何异常,周培公仍命令盲人一遍遍趴在那些埋入地下的大瓮上去听,但所有的报告也都是一切正常。

到处都是正常的报告,反倒让周培公更加不安:“难道真是妖术?”

眼看明军已经把壕沟填得差不多了,周培公不敢怠慢,连忙命令和尚开始念经,顿时汉阳城墙背后响起一片梵音。慈眉善目的大师们端坐在蒲团之上,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木鱼,一边大声吟唱着,吐出一段又一段法力无边的经文。

城西的明军填平了一大段壕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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