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大汉忽然变得比绵羊还要温顺,乖乖的退到一边。而房间门外又迈步进来一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之俊秀不亚于咱们张大少爷,儒衫长袍,气质颇为儒雅。那青年男子文质彬彬的自我介绍道:“这位公子,小生姓陈名文范,江西乐平人。这个房间是小生三天前包下,并且交了一月租金,不知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房中?”
咱们的张大少爷有个坏脾气——那就是见不得比他长得更帅气的小白脸,这个陈文范虽然在脸蛋上未必能胜过咱们的张大少爷,可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和翩翩风度却是张大少爷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再加上亲如兄弟的仆人张石头无缘无故挨打,所以张大少爷的火头就上来了,用随时不离身的春宫画扇指着陈文范吼道:“少在你张爷爷面前装文雅,这里是张爷爷订的房间,你们不但擅闯张爷爷的房间,还殴打张爷爷的仆人,这笔帐怎么算?”
“南蛮子,你说什么?”陈文范带来的几个随从勃然大怒,冲着张大少爷张牙舞爪就要动手。那陈文范却皱了皱眉头,冷哼道:“都给我住手,不许惹事。”那几个随从无奈,只能站回原地恶狠狠的瞪着张大少爷,陈文范则强忍怒气,微笑道:“这位公子,观你气度穿着,似乎也不象住不起店的人,看来这事全是误会,应该是这个客栈的店家搞的花样,把小生订的房间又租给了公子。没关系,小生这就叫人去找店家过来,一问就清楚原委。”
说到这,陈文范又礼貌一笑,拱手说道:“还有,小生的随从粗鲁无礼,冒犯了尊仆,小生在此向公子道歉。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言罢,陈文范向张大少爷弯腰深深一鞠。
“不要放在心上?说得容易!”张大少爷在临清城里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又对陈文范印象极度不好,所以张大少爷当然不肯罢休,一把将张石头拉到面前,指着张石头被打红肿的脸吼道:“你家养的狗腿子,不分青红皂白把少爷我的家人打成这样,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算了?不行!”
张大少爷一再得寸进尺,那陈文范带来的几个随从个个怒发冲冠就不用说了,就连城府极深的陈文范都不免动了怒气,哼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算你便宜点,赔少爷的家人五十两银子汤药费。”张大少爷狮子大张口,“还有,必须叫你的狗腿子给少爷的家人磕头赔罪。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陈文范铁青着脸打断张大少爷的话——也怪不得陈文范发怒,张大少爷的要求确实有点过份。而嚣张跋扈惯了的张大少爷也不客气,潇洒的把春宫画扇甩开,无比风骚的摇晃着狞笑道:“那本少爷就让你们吃官司,蹲大牢,把牢底坐穿。”
第九章(下) 宿命对头
“爷先让你见阎王!”开始抽张石头耳光那个陈文范随从再也忍不住了,提起醋坛子的拳头就冲了过来。不曾想张大少爷的反应极快,左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那随从的面门,茶汁飞溅让那随从看不清楚周围情况,张石头乘机一把抓进椅子,狠狠砸到那随从后脑勺上,椅子腿断,那五大三粗的随从也后脑开花,一个踉跄就趴到了地上。主仆俩的动作都是兔起鹘落,快得难以想象,配合得娴熟而又默契,简直就是天衣无缝——没办法,这个配合是前任张大少爷和张石头主仆的杀手锏,从小到大经历了几百上千次的实战,咱们继承了前任张大少爷记忆的现任张大少爷对此也是印象深刻,使出来那还有不娴熟快捷之理?
“狗蛮子!”见同伴被阴,陈文范带来的其他随从都是暴跳如雷,一起涌上就要把张大少爷主仆撕成碎片。但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挤了进房来,先大叫住手,又向张大少爷和陈文范拱手作揖的说道:“二位客官,切莫动手,有话好说,小人就是这悦来客栈的店主,二位客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你就是这客栈的掌柜?”陈文范冷哼一声,先摆手叫住几个随从,又向那老板喝道:“既然你是掌柜,那本公子问你,这个房间是我三天前派人来租下,又付了一个月店钱,可有此事?”
“有这事,有这事。”那老板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小人记得很清楚,当时公子的随从还打了招呼,说是公子要过几天才能抵达京城,房子空着没关系,关键是公子人到京城时有房间住。”说到这,那老板又指着被张大少爷主仆打得满脑袋是血的陈文范随从说道:“对了,就是这位客官来订的房间。”
“很好。”陈文范略一点头,又恶狠狠问道:“那现在呢?本公子人已经到了,房间里却住上了其他人,还把本公子的仆人打成重伤,你倒给本公子说说原因?”
“公子,误会,这全是误会。”那店老板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麻烦,只好檫着冷汗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张公子今天晚上来投宿,因为没有空房间了,公子你又一直没来小店落脚,店里的伙计估计这么晚了城门已经关闭,公子你今天晚上肯定也不会来了,所以就把这位公子安排到了这间上房。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没想到公子忽然来了店里……。”
“哦,原来是你们店里贪图小利,才把同一间上房租给两拨人。”陈文范大声冷笑,又问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本公子可是付了一个月店钱,难道你想让本公子今天晚上在走廊上睡觉吗?”
“付一个月店钱就了不起啊?”张大少爷听出陈文范想让店老板把自己赶走的言下之意,马上吼道:“石头,再付三个月店钱,少爷我今天住定这个房间了!”
陈文范虽然也有钱,却懒得和张大少爷这样的土包子比财斗富,只是冷笑着看着那店老板。那店老板无奈,只得点头哈腰的说道:“二位公子,实在抱歉,千错万错都是小店的错。这样吧,小人今天晚上先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请一位公子到小人的房间里暂住一夜,到了明天,小人一定腾出一间上房让他入住,如何?”
“可以。”张大少爷和陈文范一起点头,又指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过本公子不会让房间,叫他去你的房间住。”说罢,张大少爷和陈文范又彼此恶狠狠的瞪上一眼,互相牢牢记住了对方的丑恶嘴脸。
“这个……。”那店老板没想到张大少爷和陈文范都这么傲气,不由有些傻眼,有心想出血退钱吧,却又见张大少爷和陈文范都不象缺钱的主,暗暗估计这说了也是白说,所以不免产生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只是暗恨那贪财的伙计惹事。这时候,在房间外面看热闹的其他住客开口了,其中一个客人还说了句公道话,“老板,拿扇子那位客人是后来,先来后到,你应该请他让房间才对。”其他客人纷纷附和,都认为后订房间的张大少爷应该让步——不奇怪,满身泼皮气的张大少爷和气质儒雅的陈文范比起来,确实不怎么招人喜欢,而且张大少爷主仆还把陈文范的一个随从给打成了重伤,这更激起其他客人对陈文范的同情。
“放屁!”张大少爷一蹦三尺高,骂道:“是那个狗日的在外面放屁?这个房间是少爷我付了银子的,凭什么叫我让房间?”
“张公子,真是对不住。”被其他客人一提醒,再加上不喜欢张大少爷这种张口就骂的泼皮气质,那店老板向张大少爷拱手说道:“你老开始来订房间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也对你说了,这个房间是有人先付了店钱——只是人还没到所以才租给你,现在陈公子人已经来了,先来后到,所以得麻烦你让一让。不过公子请放心,你的店钱和打赏给店小二的赏钱,小的都会如数退还。公子如果愿意住到小人的房间里,小人这就腾房,如果不愿意……。”
“做梦!少爷我绝对不让!”张大少爷鼻子都气歪了,心说少爷我如果真被赶出了客栈,消息传到临清,吴二少和马俊那帮兔崽子还不得把牙齿笑掉了啊?想到这里,张大少爷索性来个强词夺理,“先来后到?可以!——少爷我人先来,这间上房就应该让我住,姓陈的这个狗日的鸟人后来,他就应该让本少爷!”说罢,张大少爷转身走到床前,和身躺到床上,极度无耻的叫嚷道:“少爷我睡定这张床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办?”
“无赖,不要脸!”包括店老板在内的在场所有人一起心里嘀咕。那陈文范则眉头一皱,向几个随从使了一个眼色,几个随从会意,一起冲上去就要把张大少爷抬起来扔出去。而张大少爷早有准备,马上把手上的春宫画扇递了出去,指着冲过来的随从吼道:“谁敢动少爷我?”
“大爷我敢动你!”陈文范的一个随从大吼一声,顺手就把张大少爷指向自己的扇子抢到手中。不曾想张大少爷等的就是这个动作,马上就跳起来大叫大嚷,“抢劫!抢劫了!有人抢少爷我的扇子!石头,快报官!叫衙役!敲登闻鼓!有强盗抢少爷我的扇子!”
“大爷我抢你的扇子又怎么样?”抢扇子那随从冷笑,举着扇子说道:“一把破扇子,能值几个钱?”倒是陈文范看出不对,把扇子要过来仔细一看,只看得一眼,陈文范的脸色就变了,惊叫道:“唐伯虎?!”
“不错,唐伯虎的扇子,至少值八百两银子——够你们把牢底坐穿了!”张大少爷露齿一笑,又扯开喉咙大吼大叫道:“抢劫!抢劫啊!有人抢少爷我的唐伯虎扇子!这里所有人的都是证人!报官,快报官,有土匪入室抢劫啊!快报官——!”
喊到这里,咱们张大少爷的声音已经几乎是象唱戏一样了,而陈文范拿着张大少爷的春宫画扇呆立当场,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对付张大少爷这个无赖泼皮。倒是其他看热闹的客人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张大少爷道:“你这人昨这么无赖?人家只是把扇子从你手里抢过来,又没说不还你?”“对,这位公子,你让这个无赖叫吧,一会叫来了官府的差役,我们给你做证。”还有人直接指着张大少爷的鼻子说,“你太不要脸了,我们不会给你证,让你到衙门里去吃上几十扳子!”
“很好。”面对众人指责,咱们的张大少爷毫无惧色,反而狞笑道:“既然你们不愿做证,存心帮这些强盗土匪说话,那就别怪少爷我不留情面了。”说到这,张大少爷放声猛吼,“石头,去给少爷我的拜把子大哥——东厂锦衣卫百户肖传送信!就说有土匪抢我价值千金的唐伯虎画扇,还有一帮刁民故意包庇土匪,请他带东厂锦衣卫来给我主持公道!”
“东厂?!锦衣卫?!”张大少爷的话音未落,刚才那些气势汹汹指责张大少爷的客人们立即鸦雀无声,还有人偷偷开溜——开玩笑,在大明朝惹上东厂锦衣卫,那不是找死是什么?见此情景,咱们的张大少爷气焰更是嚣张,冲上去一把揪住陈文范的衣领,恶狠狠的叫道:“走,咱们上衙门去!石头,你也把那个敢把我们赶出客栈的老板抓好,上衙门打官司去!衙门要是敢包庇他们,咱们就到东厂!到九千岁面前去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