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再拒绝她,就要盘小芹拿了一个十斤的塑料瓶,装了十斤茶油准备带回去。
娘是欢天喜地接着奚枚竹,对我回家爱理不理。我就去找我爹,眼看着爹一天比一天老,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又那么少,想起来心里就隐隐的愧疚。
爹抽着老旱烟,坐在小凳上听我讲农古乡通电的事,良久说了一句:“老首长的儿子调来我们市了,来家看了你娘。”
我一惊,问:“什么老首长?”
爹说:“我的老首长。也就是你娘的远房表哥。”
“他有儿子?”
“有啊,老首长去世时在**当兵,没赶回来。现在回来了。”爹不紧不慢地说:“他呀,几十年不回来,回来就到处找亲人。哪里还有亲人啊,也不知怎么就找到你娘,哭得那个伤心啊。几十岁的老家伙了,还有那么多的眼泪水,难得啊!”爹感叹着,他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有光华了。
父亲老首长的儿子,娘的表哥,天下掉下来一门亲戚。我一时难以适应。
“你该叫他表舅。回来了,抽个空去看看他。”爹叮嘱我说。
我忙着点头,表舅是我长辈,拜见他理所当然。
“你表舅现在是大官,市委副书记。”爹的一句话直接把我抛上了云霄。
我还有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而且我是他在衡岳市唯一的一个亲戚。我开始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为国家干部的事怀疑起来,难道是表舅?
爹看我荣辱不惊的样子,满意地说:“不要想太多,他刚来,组织上是照顾他落叶归根,过一两年就该进人大政协养老。”
千万不可小觑我这个老爹,二十几年的父子关系,我还没看出他对这些事一套一套的。
娘叫我们吃饭,就在房前的空地上支起一张桌子。老爹开了一瓶好酒,父子倒满酒,还没喝,我娘叫着也要喝一杯,说是一家团聚,该庆祝一下。
枚竹乖巧地给我娘倒了一杯,自己却不肯喝。
娘也不勉强她,举起酒杯碰了爹的酒杯说:“风儿回来了,枚竹也来了,今天就把话敞开了说。”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娘,有什么话要敞开说?
“风儿啊,你看啊,你爹你娘都老了,再过几年就要去见阎王了。在生之年,我们想抱个孙子,老郁家的后人也要看到爷爷奶奶才好啊。”老娘感叹说:“你爹一个人从老家来,老家没人了,新家要有人啊。”
我笑着说:“老娘啊,还早着呢。你看爹和你,身体好好的,再活个三十年不成问题。”
“不活啦不活啦,再过三十年,我们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娘喝了酒,示意枚竹再满上。
枚竹拿眼看我,我说:“难得我娘高兴,再喝一杯吧。”
娘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儿子就是乖。虽然现在是个国家干部,可在娘里的眼里啊,还是没长大。”
我说:“娘,我大了。”
娘说:“大了就该娶亲生仔啊,你哪里长大啊。”
我没想到落入娘的圈套,娘一个大家闺秀,读过私塾,文化程度比我爹高。我爹就是个典型的半路书生,从没进过学堂门,靠在部队学了一些字,到老了,每天捧着报纸细读,像模像样。
“你不在家,枚竹没忘记我两老口,有些重活,没她还真干不了。”娘喋喋不休,拿脚踢我爹说:“老郁,你也说几句嘛。”
我爹闷声说:“我说啥?”
“说啥?你个北方佬,你不想老郁家传宗接代啊。”
老爹有些话还是改不了北方人的口吻,他把酒杯顿在桌上说:“我北方佬怎么啦?老子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传宗接代的事,是你们老娘们的事。我说啥?”
爹的话让我笑起来。我的父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斗嘴,几十年来乐之不疲。
“枚竹,你也喝一杯。我决定了,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老郁家儿媳妇了。谁敢不听,我叫他滚外边去。”老娘豪气干云,我是嘀笑皆非。
枚竹涨红了脸,拉着我娘的衣角低声求饶说:“大娘,大娘,别乱说话啊。”
娘瞪她一眼说:“我可不乱说。”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娘的拉郎配让我们都感到不自在。爹不闻不问,低头喝他的酒。
我说:“娘,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还包办婚姻?”
我这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对娘的突兀感到不满意。即便我和枚竹真有这事,娘这样说出来,也是制造尴尬的源头。
<;br />; 枚竹一听我这话,眼睛里蒙上来一层水雾,她放下碗筷,珠泪欲滴。
我看她一眼,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睑,她的双腿紧紧地并拢着,似乎怕一丝小小的空隙都会留给他人的遐想。生女如枚竹,胜过饮甘露。
薛冰浅笑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出来,金凤抱着儿子的样子显现出来,眼前的奚枚竹,她们血缘上的亲戚,难道我这一生都逃脱不开了?
老爹一句话帮我解了围,他看着我说:“小风这个年龄啊,应该考虑的是事业。男人事业为贵。”
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说:“是啊,娘,我才刚起步。”
枚竹突然站起来,扔下我们就走,娘在背后叫了几声,她没有回头。
44、拜访组织部长
在阿姨家里呆了一天,去付科长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我决定给郭伟打电话。提供
他们三个在市委党校青干班学习。党校在衡岳市城东,占地很大,有座很气派的大门,一边蹲着一头石狮子,怒张着嘴,仿佛随时要吞嗜往来的人。石狮子的存在,其实也在提醒这些出入的未来官们,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郭伟与黄奇善一起出来接我,直接就找了家小饭店,要了个包厢坐下。
郭伟现在是青干班班长,意气风发,但说话却很低调,礼贤下士般握着我的手问好。黄奇善还是一贯的不紧不慢,等到我们问候完了,才过来打着招呼。
坐了不到十分钟,黄微微来了。她现在一身纯粹的女干部打扮,剪着齐耳的短发,显得干练爽朗。
黄微微客气地与我打着招呼,在郭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本来紧挨着郭伟的黄奇善脸上就不好看了,故意把椅子拉得噼里啪啦。
郭伟显然明白黄奇善的动作,他不动声色把椅子拉开了一点,这样与黄微微、黄奇善的距离就保持在同等水平。
他们的动作我看在眼里,现在的格局是,黄微微居中,一边坐着黄奇善,一边坐着郭伟,我在她对面,四个人,整一桌麻将。
这次聚会我请客。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带来的报告,我还给每个人准备了十斤茶油,之前听说黄微微父亲喜欢老黄酒,我又带了几斤刚酿出来的新米酒。
请客的人,心里格外畅快。因此我呼叫老板过来,嘱咐搞几个好菜,我们大家一起喝点酒。
老板点头哈腰去了,我把茶油送给他们,他们都笑嘻嘻地接了。米酒我没拿出来,独有的一份,不能单着大家的面送,否则会让人说我两个眼睛看人。
喝酒吃菜,黄微微不喝酒,话语还是不多。间或插几句话,一桌子的气氛显得无比的融洽。
郭伟问我通电的事怎么样了,言语中暗示我,如果没有他的努力和创造机会,我的报告至今可能还躺在桌子上生尘。
郭伟的暗示我心知肚明,我端起酒杯敬他,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子让黄奇善很不受用,他酸溜溜地说:“郁秘书啊,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爬过的,郭班长是未来的政治明星,我们这些战友啊,到时候都需要郭班长提携提携啊。”
郭伟似乎很受用,他半眯着眼睛说:“爹亲娘亲不如党的恩情亲,我们读书的目的,就是报效国家,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为人民服务下去。”
黄微微淡然一笑说:“我没这个抱负,政治累死人。”
黄奇善接过去说:“你们女人,相夫教子就好了。政治上的事,尔虞我诈的,残酷、血腥。”
郭伟不赞同他的话,说:“铁娘子撒切尔,不是个女人?古埃及艳后,不是女人?大周的武则天,不是女人?”
黄奇善说:“她们是女人中的极品,不可同日而语。”
黄微微就不肯了,嚷道:“她们是极品中的女人,我们算什么女人?”
黄奇善笑着说:“小女人。”
黄微微就作势要打他,黄奇善反而伸过脸去,似乎黄微微的佯怒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郭伟咳了一声,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一把菜递给我说:“郁秘书,你如果把农古乡通电的事搞定了,就成了功臣啊。”
我谦虚地说:“还要郭班长帮忙啊。”
郭伟豪爽地表态:“只要囊帮到的,我郭伟全力支持。”
我就把报告拿出来,我说:“三位都在,我先汇报一下。”
黄微微吃吃地笑,说:“我们都不是领导,汇什么报啊?吃了你的茶油,还不帮你做事,你以为我们都不通人情世故啊。”
我尴尬地笑,说:“茶油算什么呢?我们农古乡的土特产,多着很。以后啊,让你们尝尝农古的新鲜蘑菇,你们就会知道农古是块宝地啊。”
黄微微神往起来,道:“农古的蘑菇,泉湖的鱼。是春山县的招牌。泉湖的鱼听说是贡品,难吃得到。我爸原来在春山县做过组织部长,现在只要听到这两个菜啊,口水都会流下来。”她自己说完先哈哈笑了,大概是想起她父亲的样子了。
我把县里立项,电业局考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我强调说,一切要靠经济实力,如果没有经济来源,农古乡的通电还会和十年前一样,无疾而终。
“要钱没有。”黄奇善立即表态说:“钱是高压线,碰不得。搞不好就会弄出个事来。”
“你没钱我们都理解。”黄微微说:“这么大的工程,怕不是一点钱能解决的哦。”
我点头称是。
郭伟沉吟不语,良久说:“微微,要不找你爸吧。”
“我爸又不管钱,找他有什么用?”黄微微立即反对。
“是啊,是啊。”黄奇善附和着她的话,头摇得想拨浪鼓一样。
“奇善啊,黄伯伯管什么?管干部啊,干部管什么?管钱啊。”郭伟的提醒真如醍醐灌顶。
“这样的事,我爸不一定会管啊。再说,越权了哦。”黄微微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如这样吧,今晚我去拜会黄部长,先征求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郭伟说出了计划,胸有成竹。
“我也去。”黄奇善不甘示弱:“刚好我有个书法上的问题要去请教他老人家。”
黄微微左右为难了,她谁也不好拒绝。尽管他父亲认识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但她长这么大,却从来也没有带回去一个男人。
我眼巴巴地等她表态,拜访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