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明确了各村的责任,除了通电需要挖电线杆洞,其他人全部上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乡里成立两个小组,分别是通电办公室和通路指挥办公室。两个小组他都任组长,乡党委成员分别任两个小组副组长,我任两个小组办公室主任。
小组成员名单当场张榜公布,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张榜,仔细搜素了一遍,发现人大主席朱士珍居然两个小组都没有他。
乡政府不留饭,开完会各村代表自行归队,回去组织开工。
忙了一上午,我请盘树容吃饭,没有饭馆,只能吃食堂。老王说钵子饭不够,乡干部都带有人在食堂吃,现在就只有两钵了,柳书记还没吃。
盘树容绞着手,红着脸说:“郁秘书,我还是回去吃吧。”
我心里一痛,瑶乡村距乡政府二十多里山路,关键是这条路已经断了几处,拐一个山头就要多走十几里,回去吃?天黑还吃不到!
我说:“就在这里吃。”我央求老王给我下点面条,我知道,一钵饭,盘树容垫个底都不够,何况还有我没吃。
老王对我的央求显得很惶恐。我平时对他不错,尽管只有每天一顿中午饭在他那里吃,两年下来,我们之间还是结下了很深的感情。老王在乡政府做了一辈子饭,本来想让儿子接班,谁知道现在取消了接班制度,他还正在为这个事愁眉百结。
还没吃,柳汉风风火火进来,后边跟着朱士珍,一言不发在他对面坐下,盯着柳汉。
柳汉看到我们,点了一下头,老王赶紧端来饭菜,把一双筷子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递给柳汉。
柳汉看到我们桌子上就一钵饭,问我:“小郁,你吃了?”
我说:“饭不够,我要老王下点面条就好。”
柳汉瞪一眼老王说:“老王啊,要我怎么说你好?今天开大会,你不会多预备一些饭?”
老王委屈地说:“乡政府不留饭啊。”
“谁家还没有个亲戚朋友?乡政府不留饭,干部还不留饭啊?”柳汉把饭端过来给我们说:“老王啊,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多预备六个人的饭菜。”
老王连忙点头,走到一边去给我们开火下面条。
盘树容看到柳书记,紧张得直冒虚汗,柳汉端来的饭菜,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柳汉拍拍他的肩膀说:“老盘啊,你是瑶乡村的支书,你们的任务最重啊。”
盘树容连头都不会点了,只会呆呆地看着柳汉。
柳汉说:“你吃吧,老盘,我回去吃。”
柳汉说完就出了食堂,朱士珍又起身跟着他去了。
两钵饭,两盆白萝卜炒肉片,一碗鸡蛋面,盘树容推辞了一下,三口两口就扒光了一钵饭。我拿了另外一个小碗,扒拉了一点面条吃了。
吃完饭,我带着盘树容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几斤白糖和一些糖果,一些送给盘树容,一些请他给盘小芹的老娘带去。又抽出两百块钱给他,说是盘小芹家的赞助款。
送走盘树容,我一个人站在黄土路边,看远处山上,影影卓卓的一些人,他们在挖电线杆洞,也在挖着希望。
工程就这样开工了。柳汉迫不及待的上马,肯定有他的苦衷。要知道,现在县里的资金没到位,电业局也没有正式派人。农古乡通电,不仅仅是架通线路,还得有变电房。而这些,都如写在风中的誓言!
柳汉冒险开工,难道就不怕工程半途而废?
我的思绪很乱。这阵子很多事让我无法清净。从榨油厂开始,我就没安静过。本来想做个亦官亦商的农古人了此残生,没想到突然来了个表舅,遇到县长刘启蒙,拜访组织部长黄山,发改局安局长,电业局易局长,黄奇善,郭伟、黄微微,这些人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头痛欲裂,恨不得找到一汪清水,把头扎进去。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姨打来的,告诉我我的姨父也就是她的老公,下周带部队来农古乡演习。
我的姨父来演习?他一个小小的连长,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我说:“他们怎么跑农古乡来演习?”
姨在电话里说:“任何一块地方,都是祖国,人民子弟兵都有保护的责任。农古乡不是外国,他们当然就应该去。”
“这里没河没海的,能演习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舟桥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还不明白?”姨挂了电话,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美丽聪明的小姨啊,谢谢你!
我必须现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汉,我想。
舟桥部队进来演习,辎重要路走啊。没路就要修路,修路架桥,对他们来说,真是小菜一碟!至于这个消息要不要向刘启蒙县长汇报,我想,这个事应该是柳汉来决定和做的。
我的心情突然就轻松起来,而且是无比的轻松。
农古乡拓路工程,本来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现在看来迎刃而解了。
我不知道我姨用了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我的姨父用了什么办法。调动部队演习,不是一个小小的连长能做到的事,难道这背后有更大的背景和力量?
49、剪彩
薛冰代表学校来找我,邀请我参加篮球场竣工剪彩。
篮球场修得很漂亮,水泥地板一马平川,洁白的球场规划线不用漆而采用白瓷砖。这个创举就是薛冰的主意,她的这个主意直接让我多掏了四千多块。
乡中学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主楼还是木制楼板,走在上面吱吱呀呀作响。倘若动静再大一些,楼板间就会漏下灰尘。因此,在楼上读书的是高年级,楼底下一律低年级。
教学主楼的左边是一座简易厕所,常年污水横流,又因为是旱厕,到得天热时节,厕所里的蛆虫会成群结队跑到操场上散步。操场边一口水井,井边种着几棵垂杨柳,柳条婆娑,生机勃勃,水井过去就是一片水田,一条通向外面的路在水田间蜿蜒。
右边是食堂,三个做饭师傅每日要蒸上千钵饭。农村中学,学生不在学校吃菜,都从家里带来咸菜,家境好点的,可以带上一瓶子干鱼,家境不好的,一律的萝卜干。学生每日三餐从食堂的蒸笼里找出刻着自己代号的铝钵子,就着咸菜吃完后刷干净再送回蒸笼里,假如不送回去,下一顿饭的蒸笼里就会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饭钵子,就得挨饿。
食堂伙房上面是一层小楼,住着薛冰这样的不是班主任的老师。班主任都住在自己班级的后面,一间小房,承载着五湖四海。
食堂与厕所,被宽宽的操场隔开,因此,闻不到厕所里传来的味道。倘若发西南风,整个学校都会被笼罩在一片发酵的味道里,让人晕晕欲吐,却找不出吐的理由。
操场原来是一块三合泥地,当初修学校的时候,夜以继日打夯垒实的土地,至今还是寸草不生。现在操场全部是水泥覆盖,现出的现代感与教学楼格格不入。操场两头竖着玻璃钢的篮球架,一切族新。
柳汉他们乡党委成员全部到齐,坐在铺着红布的主席台上,看到我和薛冰来,带头鼓起掌。底下乌压压坐着的一片学生就一齐拍起手掌。
校长低声与柳汉书记耳语了一下,站起来,破着嗓子喊:“安静,安静,现在开会啦。”
柳汉旁边留下了一张给我坐,朱士珍坐在最靠边的位子上,我经过他的身边,看到他满脸的笑。
首先是柳汉书记讲话,中学现在是乡里拿得出手的一件事。从建校到现在,陆陆续续也出过一些人,比如薛冰,柳小妹,郝强他们。即便是孙德茂,也在中学里呆过一年时光。
乡中学学生除了几个附近的,其他全部住校。住校要晚自习,晚自习就是两个学生共一盏油灯。因此每到夜幕降临,中学这块地方就星星点点起来,恰如夏夜的萤火虫。
柳汉在给学生画饼,说这块地方马上就要灯火辉煌,学生不用再在煤油灯下读书,熏黑了鼻子烧焦了眉毛,别人都以为我们农古乡人歪瓜裂枣。柳汉的话引来一阵笑声,底下骚动起来,各班班主任赶紧制止。
柳汉大度地一挥手说:“有电了,这个球场就要变成灯光球场。以后大家学习辛苦了,打几个球,是放松自己的好办法。”
他的手突然指着我说:“这是乡里的郁秘书,大城市衡岳市来的。你们的这个球场啊,都是郁秘书捐的钱修的。所以,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你们大家要鼓掌,感谢郁秘书。”
底下突然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个待遇,想必柳汉都没享受过。
我偷眼瞄一下薛冰,发现她也在看我。看到我看她,她脖子一红,扭身走开我的视线,空余我的怅然。
剪彩过程很隆重,几个胸脯已经隆起的女中学生排成一排,手里端着剪刀和红布。乡党委成员人手一把剪刀,我与柳汉并排站,在热烈的掌声中一刀剪去了我的五万块。
剪完彩,学校汇报演出,一群女学生排队走上篮球场,薛冰出现了,她身着一条淡绿色的裙子,露出白皙饱满的小腿,胸前因为裙子的勾勒,呼之欲出。
她的马尾辫子活泼地跳跃,如一朵莲,又如一匹快活的小马。她裸露的手臂在阳光下纤毫毕露,如瓷般的面容红晕绽现。
女学生们排成整齐的一排,她们已经发育的身体透露着青春的气息,高低起伏的前胸如一朵朵鲜花在我眼前绽开。霎那间,我感觉有股血从脚底下冲上来,凝结在我的小腹下。
我靠!老子暗暗心惊。这样的表现以前从未有过,我暗暗伸手进入裤口袋,使劲压抑不安分的兄弟,告诫他在这个大众广庭之下,任何一丝杂念都是不洁的念头。
她们表演女声合唱,薛冰指挥。看得出她们经过精心的排练,尽管没有伴奏,她们还是一板一眼地婉转啼合。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冰的后背看,她飞舞的双臂在我眼前幻化成一只千年的蝴蝶,我迷离起来。
一连表演七八个节目,薛冰始终站在球场边指挥。看来她是这场汇报演出的导演,校长一直在找柳汉说话,并不太在意这场演出。
我是聚精会神地看,我没看别人,我只看薛冰。她似乎感觉到了,有几次朝我莞尔一笑。我是心花怒放,一直想着等下演出完了我该怎么去找她。
柳汉坚决不吃饭,带着一批党委成员要走。校长苦口哀求吃饭再走,柳汉推辞不过,就把我留下来,还留下了朱士珍。
朱士珍兴高采烈地与老师们打着招呼,拉着我一一介绍。低声对我说:“老弟,你喜欢薛老师啊?”
我矢口否认,朱士珍满脸城府地说:“老弟呀,还想瞒着我啊,老哥我可看出来了。一个下午,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薛老师。”
我为我的鲁莽脸红起来,这个老狐狸,你注意我干嘛?
朱士珍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弟,薛老师蛮不错啊,年轻、漂亮,又有知识,配老弟刚好。”
我没接他的话,看到薛冰远远地过来,我扔下他说:“朱主席,一起去厕所么?”
朱士珍尴尬地一笑,摇摇手,看我不大喜欢这个话题,只好自己去找校长聊天。
“今天的节目怎么样?”薛冰歪着头看着我笑。
我竖起大拇指说:“非常好,有专业水准。”
她嘻嘻一笑说:“没侮辱你的五万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