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

第 89 部分阅读

二人说着话,到了张还山家里。这是军区司令部大院的一栋俄式小楼,墙厚窗小,室内光线不是太好,厅堂倒蛮气派。一进屋,张还山就冲着楼上喊,“丽萍,快来看,谁来啦?”

话音刚落,楼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这女人生得窈窕风韵,是军区文工团的演员。见了世德,问还山,“这位是?”

“我哥呀,”张还山告诉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当年在上海落难时,遇上一位咱东北的好心的恩人相救,这就是当年救过我和还河的世德大哥呀。”

到底是演员,也不怯场,听了张还山的介绍,这女人像已经早已认识了世德似的,脸上忽地绽出笑来,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伸手和世德握了握,嘴上娇声说道,“哟,是我们还山的恩人呀,快请坐吧。”说完,去给世德取烟倒茶。

世德不吸烟,倒是张还山烟瘾极大,拿起烟来,点燃后大吸两口,才觉得过瘾,望了望世德,又笑着说,“天天带兵打仗,别的毛病没有,倒是把这毛病染上了,一天没有两盒,就觉着不够底儿。”

张还山夫人倒了茶,挨着丈夫坐着,问世德,“大哥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张还山抢着说。

“是怎么来的”那女人又问。

“坐火车来的。”又是张还山抢着答道。

“哟,这么说,大哥这一天没正经吃过饭吧?”

说完,把门外的勤务兵喊过来,嘱咐他去司令部小灶上,打几个好菜回来。见勤务兵去了,才回头对世德说,“大哥别见外,我一小就没下过厨房,结婚后,做了几次饭,还山说不好吃,索性就不做了,我俩平日到司令部的大灶上吃,今天大哥来了,到小灶上去叫几道菜。好在大哥又不外人,将就着吃吧。”

见这女人很会说话,又不妞妮,虽说有些娇气,为人还挺随和的,世德也放下小心,和他们随便说话。倒是张还山有些变样儿,说起话来,大声大气,哼哈地爱打官腔,世德听了,心里感到不舒服。幸亏在家临走时,小柳红嘱咐过,叫他留心些,别像在江湖上,大咧咧地分不清主客,会惹人家不愉快。便又小心起来,收敛了口风,不苟言笑起来。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张还山见世德拘谨起来,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言语不当,让客人有些在意了,便刻意小心起来,说话也变得谦逊了。见世德身穿警服,女主人问道,“大哥在公安系统工作?”

“人家大哥是公安局长呢。地地道道的实权派。”张还山得意地替世德吹嘘。

世德脸上有些发热,正要说出现在已经不是局长了,忽然觉得在这种场合,这话吐不出口,这才恍然醒悟,为什么在家临走前,小柳红叮嘱他,到了这里,只谈交情,不谈别的。看来小柳红事先已料到,会碰上这种场面,心里暗暗佩服小柳红料事的英明。

说话间,勤务兵把饭菜打回来,在饭厅里摆上,张还山拿出好酒,三人就吃喝起来。行了一天的路,火车上虽有餐车,饭菜却不可口,世德差不多没怎么吃饭。现在桌上有了好酒好菜,主人又诚心诚意地劝着,便放开肚皮,吃喝起来。二人喝光一瓶卢州老窖,便觉得够了底儿。匆匆吃了饭,女主人便要安排世德睡下。张还山却说,和大哥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想和大哥唠扯唠扯,便和世德一块儿睡到客房里。二人都有些醉了,头脑却都清醒,嘴也不发板。半依在床上,各自叙说起从上海分手后的经历。张还山说的,世德先前,差不多都听张还河说过,再听一遍,便不觉新鲜;倒是世德和小柳红的经历,张还山从张还河那里没细听过,如今听起来,像在书场里听评书,有时世德讲得粗略,便觉得不解渴,不时提醒世德,“哥,你细点讲,把这事儿讲清楚。”受到张还山的鼓励,借着酒意,世德就把这些年里发生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甚至忘记了小柳红在家里的叮嘱,把局长被撤职的事,也说了出来。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抱怨道,“那四狗腿子,是我早年的朋友不假,他父母也是想借我的威势,把我挂扯进去,可单凭他们的一面之词,不由分说,就说我循私枉法,把我给撤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太不公平了!”也是借着酒力,张还山打抱不平,说道,“这地方上做事,也太草率了,哥,你先别上火,明天,我以军区司令部的名义,给你们地方政府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做得什么事嘛,好歹哥也是老革命了,年轻时就从事抗日救亡运动,为这事,还坐过日本人的监狱呢;越狱后到了上海,也是从事抗日救亡工作,救助抗日爱国青年,支援抗日队伍武器;现在全国解放了,哥和嫂子继续从事革命工作,即使工作中出些差错,也要给人改正的机会嘛;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撸到底,对老同志也太不尊重了。明天我就去说,看看要是不行,干脆,我把你调到部队里来,正好我现在有这个权力,省得在地方上受窝囊气。”

见张还山说了这话,世德心里解气,觉着自己没白交这个兄弟。二人言语投机,直唠到下半夜,才分头睡下。

一早醒来,二人都醒了酒,张还山觉得,昨天晚上借着酒力,有些话说得过了头,毕竟和世德是江湖之交,昨晚他说的那些事,听起来也的确不太公平,可到底是世德的一面之词,世德又是老江湖,哪里敢全信?这样一想,担心这事一旦处理不当,反会给自身惹出麻烦,便不再提起帮世德讨回公道的事。见世德也醒了酒,就和世德说了些客套话,推说自己事务太忙,只派自己的秘书,去司令部调来一辆车,让秘书陪着世德,到沈阳各处转转。

世德也觉得,昨晚醉酒后,忘记了小柳红的叮嘱,把话说过了,现在也有些后悔,见张还山不再提起昨晚答应的事,他也不再提起。

在沈阳玩了两天,张还山每天忙忙碌碌,女主人也早出晚归,各自忙自己的工作,虽说天天有秘书陪着,住了两天,便觉无趣,想要回去。听说世德要走,张还山夫妇嘴上客气,埋怨世德干嘛这么急着回去?却不十分挽留。丈夫吩咐妻子上街,买些礼物,让世德带着。

女主人上街的功夫,张还山陪着世德坐在客厅喝茶聊天。聊了一会儿,张还山问,“哥这次来,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世德听了,知道张还山已把那天晚上的话,当成了酒后醉话,不算数了。只是听说他现在在军区主管人事工作,又听说能帮他调到军队里,世德便动了心,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眼见张还山开了口,趁机说,“哥现在在地方上,干得有些窝囊,你看能不能把哥办到部队里来?”

张还山听了,望着世德,发了一会儿愣,随即又笑了笑,知道是那天晚上,酒后冲动,没管住嘴吧,让世德粘住了。想了想,问世德,“军区刚刚在你们那里,建了一所辽南干休所,眼下正缺管理人员,不知哥感不感兴趣?”

“兄弟说的那个干休所,是个什么级别?”世德问。

“营级单位。”

世德听过,笑了笑,说道,“兄弟,不背你说,我一个侄子,现在是警备区政治部干部,今年还不到三十,都是团职了。”

张还山听出,世德嫌干休所的职级太低,笑着摇了摇头,又说,“哥不知道呢,兄弟现在的职权,只在这个级别之内好使,团职以上的干部,要向中央军委备案的。哥现在还没有军籍,冷丁报上团职干部,你让兄弟怎么办理?这个干所休所,虽说是个营级部门,却是个休闲的好去处,平日事又不多,你办理了入伍手续,先去干着,至于职级,兄弟日后再帮你调理,行不?”

听张还山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世德便不再好争执,笑了笑,说,“既然兄弟有这层美意,哥就不说别的,听兄弟的就是了。”

“行,”张还山说,“我这就给你开份调令,再开出一份介绍信,你先拿着介绍信,到当地武装部,办理一个应征入伍手续,再拿入伍通知书和我这份调令,到警备区司令部去报到,到时他们就会给你任命的。我在这边先给他们打过电话,你去了,也会顺利些。”

世备嘴里称谢,却并不显出十分高兴。张还山见世德应承下来,也觉推掉了一个包袱,出门到司令部去,给世德开了调令。一会儿功夫,手里拿着两封公函回来,交给世德。世德装好公函,女主人也回来了,买了一些礼物:有给世德的,有给小柳红的。世德客气了一会儿,就说要走,张还山也不挽留,叫来司令部的车,送世德到火车站去了。

世德高高兴兴回到家里,把去沈阳前后的事说了一遍,从包里掏出两封军区司令部的公函,在小柳红面前晃了晃,得意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小柳红知道了,心里也高兴。世德出了事,弄得她在法院也有些抬不起头。自己是院长,别人从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可自己心里却先失了底气,总觉得有些见不得人。如今张还山帮忙把世德弄到部队,虽说职级不算太高,至少不必再闷在家里了,她也会从此扬眉吐气,不再抬不起头了。“你这一辈子,就交了还山还河两个像样的朋友,”小柳红又数落起世德,“人家还山还河,年轻时,打眼一看,就熨熨帖帖的,是个正经人;再看你这里的那帮朋友,流里流气的不说,看上去就是一群渣滓。这次的跟头,栽得不轻,你也该长记性了,再不冷了有那些狐朋狗友,让他们天天往部队跑,我看,你还会栽在他们手里,早晚要脱下军装。”

一通数落,说得世德心里冰凉,心里十分不乐意。无奈小柳红说得句句都是大实话,反驳不了,只好灰溜溜说了句,“我会小心,我会小心。”就收起公函,把张还山送的礼物,递给小柳红。

小柳红接过手里看了看,见是几块布料,和几包果点,便说,“咱俩多年都不穿自家的衣服了,恒安也有衣服,这些衣料,送给大嫂吧,他们现在用得着。”随手又拿过两包果点,包在一块儿,让世德送去。

到了大哥家里,世德把自己要调到部队的事说了一下,大哥一家听了,也跟着高兴。大哥像小柳红一样,也不忘记嘱咐兄弟,往后要小心些。

事情办得顺顺当当,只几天功夫,世德就办好了入伍的手续,到了干休所任上。干休所离城区不远,背山面海,风景秀丽,卧波枕涛,浴风沐雨,是一个休闲的好去处。平日只接待部队首长来此休假,再无别的琐事。闲着时,陪首长在附近转转,钓钓鱼,游游泳,也挺惬意。军人性情豪爽,爱炫耀,谈论的事,大多是过去战争时期的英雄业迹,和军内的人事变动。无意中,世德却因此熟知了军队的编制,和过去战争时期的情况。这里离家远,只得住在部队,小柳红原想每天通勤,走了几天,觉得不方便,便一个人回到家里住了,夫妻二人只好分开。

世德原想在这里干过一年半截,张还山就能帮他调到离家近的好单位,同时帮他再升一级。不想一年多过去了,仍没等来张还山的调令,就相信张还山当初只是拿话来应付他。他想给张还山打个电话,问问他是否把自己的事儿给忘记了,却又担心会自讨没趣,就把打电话的事给放下了。

年初,军区司令部一位首长来这里休养。世德借着和张还山的关系,和首长套上了近乎,经常陪首长到处走走,喝酒品茶,神侃闲聊。无意当中听说,警备区这边,缺了一个副参谋长,曾给军区打过报告,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个缺还在空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得到这个消息,世德就有些按奈不住了,觉得这个空缺,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只是私下里一打听,这警备区的副参谋长,是正师级,而眼下自己,还只是营职干部,两者级差太大,便有些心凉。转念一想,侄子恒荣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现在已是团职干部了。按照自己的年岁,现在做个师职干部,也不算过分;而要等张还山想到自己,慢慢按部就班地提升起来,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呢。这样一想,就有了做一做的想法。好在自己已熟悉部队人事变动的手续,军区公函的格式,他也见过。

过了几天,趁进城办事的机会,世德找到一个在印刷厂工作的朋友,诉苦说,自己不小心,把部队的一份公函弄丢了,请求朋友帮他印制一份。这位朋友一直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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