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处人接物乖巧而得体,而且慎言敏行,在驾驶员里真不多见。
有一次我不在家,他给柳如眉放下五千块钱,说上次提拔他做副主任科员是我在马局长那儿说的话、添的言。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想来看我,又怕我批评他,今天硬着头皮来了。哪怕鱼局长批评他,他也得来。否则他良心会过不去,好像自己是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人似的。
这些话虽是柳如眉转述给我的,我听着却有点耳熟,仿佛以前我在哪儿也给别人这样说过似的。
我没有为这五千块钱的事批评小虎,反而看着他更亲热了一些。
每当我家下水道堵了,卫生间灯泡钨丝烧了,抽水马桶坏了,小虎便来了。
我有时感到很奇怪,小虎总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我家门前。卫生间灯泡坏了,柳如眉让我将外罩摘下来。我干这种事非常笨拙,拧个外罩出一头汗。正当我望着那个坏了的灯泡犯难的时候,门铃响了,开门一瞧,果然是笑吟吟的小虎。
小虎干这种事情像转方向盘一样,十分娴熟,三下两下就弄好了。然后我们就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说话。
小虎从不和我谈论局里的人和事,更不向我打小报告。他和我谈足球,谈股票,谈即将到来的新千年,谈尼斯湖怪兽,也谈一些影视名星。小虎掌握的知识很广泛,他甚至对一些国际时事方面的知识也涉猎甚广。比如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复杂的历史纠葛,连我都不甚了了,他却能说得一清二楚。他最后的总结是:巴以之间的冲突,就像咱们紫雪市两个相邻的村子,为了一块水地,争斗了几十年,要么聚众械斗,要么集体到市里上访。
我俩谈论这些话题,有一种十分“合拍”的感觉。而且我喜欢的,常常也是他喜欢的。我如果是龙头,他就是龙尾,龙头跑到哪里,龙尾摆到哪里。
我从这个小伙子年轻的面庞上,突然看到了十年前的我。十年前,我与这个小伙子何其相似乃尔,那时我就这样跟在阎水拍局长后面。阎水拍局长是龙头,我是龙尾。阎水拍局长跑到哪儿,我就气喘吁吁跟着跑到哪儿。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曾经想过的那个问题:谁是我的第三只眼睛呢?我的“第三只眼”这不就浮出水面了!有小虎这样一只炯炯有神的“虎目”,我将玻管局的“局势”会看得更清楚,差不多就能做到“一目了然”——我即使闭上一只眼睛,也相当于别人睁着两只眼睛!
对小虎下一步的安排,我已有初步考虑。有一次我甚至突然冒出个念头:干脆让他直接担任政秘科长。可随即我又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打消了。小虎再伶俐,也不应该超过我啊!我可是一步一个台阶上来的:科员,副主任科员,副科长,主持工作副科长,科长,副局长。还是一步一个台阶好,走着稳当。小虎现在是副主任科员,下一步给个政秘科副科长。
想到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很快就是我们玻管局的穆科长了——穆鹏程副科长,我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有时得到是一种幸福,有时给予也是一种幸福——比如我将这个副科长轻而易举给小虎,心里就有一种熨帖和舒服的感觉——就好比你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给一个小孩子,小家伙保准会一边将糖块往嘴里塞,一边抬起头来甜甜地说一声:“谢谢叔叔!”对我来讲,一个副科长也就是一颗水果糖——我兜里这样的糖块多着呢!
小虎对我一直毕恭毕敬,可对小胡小牛小马几个,却有一种冷峭和倨傲。恭敬和倨傲永远是相对的,雷秘书和我刚认识的时候,对我有多倨傲!可他对郑向洋呢?我也一样——对惠郑两人,我同样会像小虎对我那样毕恭毕敬。令我吃惊的是,在我印象中对下属向来十分威严的惠五洲书记也和我们毫无二致——有一次省委书记到紫雪市检查工作,在市里的汇报会上,省委书记询问一个什么问题时,惠五洲书记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胁胁肩,格外妩媚地冲省委书记一笑——我当时有点吃惊——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见动辄黑着脸批评别人的惠五洲书记,还会像小孩子一般,有如此顽皮的一面。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急忙移开目光低下了头。
政秘科长由谁做?李小南还是老宋?老宋现在就像我的一条狗,一天到晚点头哈腰跟在我身后。小南现在是局工会主席,干脆让她一肩挑:政秘科长兼工会主席。可这样担子是否重了一点?万一将她白嫩的肩膀压肿怎么办?那就让李小南做政秘科长,老宋做工会主席。
我担任局长后,要尽快动一次人事,将科级以下的位子填满,然后再考虑处级。小北辞职空出一个副处级岗位,我任局长后又能空出一个副处级岗位。最近市政府别的一些局,为了安排一些年龄大一点的老科长,又增设了“副处调”(副处级调研员)这样的岗位。玻管局十个科室中,也有几个年过五十的老科长,这些同志为玻管事业兢兢业业奉献一辈子,若没有“副处调”这样的岗位,只能在科级岗位上退休。干了一辈子,连个“副处”也没有混上,给老婆孩子不好交待,和同学朋友谈起来脸上无光。退休前给个待遇,安慰一下这些老同志,等于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他们的心情因此会更舒畅一些,寿命能活得更长一些。事实证明,体育锻炼,练气功,都不如给个待遇更能延年益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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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56(2)
所以我担任局长后的第一要务,就是赶快向市里争取两个“副处调”名额。这样玻管局就空缺四个副处级岗位。局里同志工作的积极性还能不被空前地调动起来?那些五十多岁的老科长都会夹个公文包,在我身前身后迈着碎步跑来跑去呢!
自从担任常务副局长后,在我面前打小报告的人多了起来。起初我对这种行为还有点反感,心里有点抵触。可渐渐便不反感了,不抵触了。相反若没有人打小报告了,我心里反倒会不舒服。
我担任常务副局长后,玻管局哪个人没在我耳边说过“小”话。
难怪当年哪怕是蹲在卫生间说一句话,也会拐个弯儿钻阎水拍局长耳里去。现在呢?哪句话不会钻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