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玉说:“我听说乡里办的不是有酒厂吗,酒厂酿的酒怎么样?”
贾乡长说:“乡里酒厂酿的酒卖不出去,酒厂已经关张两年了。”
本乡酿的酒叫十里香,一位副乡长小声说:“十里香根本不能喝,一股坏红薯干子味儿,喝了烧心。”
既然这样,宋长玉说:“我带回来了一点酒,就喝我带的酒吧。” 他掏出手机给长山打电话,说:“你马上开车过来,把咱们带的酒送过来一件,送到乡政府。”他故意不说他带回的是什么酒,装作对酒的牌子并不重视,带什么酒都很平常。
不一会儿,长山就把一箱酒送过来了,众人一见,眼睛马上就亮了,好家伙,茅台!
国书记让长山留下一块儿坐。宋长玉说家里还有一些客人需要照顾,让长山回去了。
逮到宋长玉的好酒,乡里的干部有些不喝白不喝的意思,喝得都很豪爽,没有一个拖泥带水的。一 箱酒共六瓶,几圈儿喝下来,已喝去三瓶。从国书记那里打头,乡干部轮流向宋长玉敬酒。他们每人都有一套说词,一个比一个把宋长玉抬得高。有人说宋老板走在了时代前列,在全乡所有外出的人中,宋老板的成功首屈一指。有人说不仅在当代,查查全乡的历史,恐怕有史以来,宋先生的经济实力也属史无前例。最有名的大地主是李庄的李百万,他挂的不过是双千顷牌。现在要是允许买地的话,宋先生挂十个双千顷牌也挂得起。还有人把宋长玉叫成宋老总,借着酒盖脸跟宋长玉开玩笑,说要是搁从前,像宋老总这样的实业家,娶个七个八个小老婆都不算多。宋长玉说:“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大的精力!”
乡干部给宋长玉敬了酒,按礼节,宋长玉要回敬每位乡干部,还要先喝为敬。一圈回敬下来,宋长玉的头有些大了,双腿轻飘飘的,身子似乎在往上升。为了显得他的脑子仍很清醒,他目光炯炯,通红的脸上满是笑容。他在老家时,还是人民公社的体制,那时的公社书记在他眼里可是了不得,简直像皇帝一样。现在由于他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再看这些原本是公社一级的乡干部,就不算什么了。他甚至想到了拍马屁这个词,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越看他们越像拍马屁的,宋长玉几乎笑出声来。
坐在身旁的贾乡长问他能不能透露一下,他到底有多少资产,是不是超过了千万。
他说:“没有那么多,那都是固定资产。”
他这样回答,等于承认了他的资产已逾千万。乡干部们像是终于探到了他的底细,眼神乱交流一气。
这时,乡书记国世才把一个实质性的问题提出来了,问:“宋矿长,乡里还有二百亩机动地,包给您怎么样?都是好地,肥沃得很。”
“怎么个包法儿?”
“一亩地一年的承包费一百元,您可以承包十年,也可以承包二十年,看您的兴趣。”
宋长玉事前想过,他这次回来,乡里头头抓住他不放,看中的无非是他的钱袋子,如果他不把钱掏出一些,这一关恐怕过不去。他担心乡干部狮子大张口,以发展慈善事业的名义,让他无偿地赞助这个,赞助那个。还好,国世才没提出让他赞助什么。虽说承包土地也要花钱,但一年的承包费不过两万元,实在是小意思。毕竟上朔好几辈都是农民,作为农民的后代,宋长玉对拥有土地有着改变不了的渴望,在潜意识里对当地主也很向往,国世才提出让他承包土地,可以说迎合了他的心理。他说:“这个事情可以考虑,只是我在矿上比较忙,恐怕顾不上回来管理。”
国世才说:“这没关系,你委托一个人替你管理,再让管理者雇几个长工不就行了。”
“国书记这么一说,我不是成了地主了嘛!”
“成地主怕什么,说实在的,现在谁不想当地主!我是没条件,要是条件允许,我也想当一把地主过过瘾。”
“好,听您的。您看要不要签一份协议?”
“协议当然要签。”国世才对秘书说:“你马上去起草协议,一式两份。”
宋长玉让秘书等等,说:“这样吧,承蒙各位领导信任,我先承包十年。前五年的十万元承包费用,我最近一次付清。之后每年冬天结算一次。十年之后是否继续承包,再行商议。”
国世才带头鼓掌:“协议达成,让我们共同举杯庆贺!”
协议签过以后,宋长玉小声跟国世才讲了一个条件:“您看我们村的支部书记都当了几十年了,是不是该换换了。”
国世才说:“我早有此意,宋海林那老家伙一个字不识,早就跟不上形势了。老兄看谁合适?这事儿咱说了算,你说谁合适,咱就让谁干。”
宋长玉推荐了叔叔的儿子宋长兴,说:“你们考察一下,看看宋长兴怎么样?不瞒您说,宋长兴是我堂弟。”
“宋长兴是不是党员?”
“可能还不是。这些年宋海林把着党的门口,根本不发展年轻人入党,生怕人家抢了他的位子。”
“这不难,你让老弟写一份入党申请,马上报给村党支部,剩下的事老兄就不用管了。”国世才把一只手揽了宋长玉的脖子,把嘴凑在宋长玉耳边说:“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你老兄说句话,咱弟兄们,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说收拾谁咱就收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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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玉早就想把宋海林拿下来,这是长期压在他心头的一件大事,他没有料到,这样的大事几句话就解决了。但他没有露出过多的惊喜,只端起酒杯对国世才说:“来,咱俩再喝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国世才说:“我明白。”
31、大矿不行了
这年中秋节,来自夏观矿务局下属煤矿的上千个矿工和家属把矿务局的大门口给堵上了,镀铬的大铁栅栏门紧锁着,外面来的小车进不去,院子里的小车也出不来。在围堵大门口的矿工和家属中还有一百多个因在井下受重伤而截瘫的矿工,他们是摇着轮椅来的。截瘫矿工没有分散穿插在别的矿工和家属当中,他们集中排成一片,一个挨一个,排得似乎还很整齐。仿佛他们是半机械化的部队,别的人只是一些步兵。所有的人都没有打红旗,没有喊口号,没有喧哗,也没有躁动。他们在大门外的水泥地上坐着或站着,有的往大门里边望,有的往天上望,有的垂着头,表情肃穆,像是静坐的性质。只有在靠近铁栅栏门的最前方,六个人分成三组,每两个人扯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纸,上面用黑墨写着不同的内容。第一张写的是:我们要吃饭!第二张写的是:我们要生存!!第三张写的是:强烈要求给我们发工资!!!字体粗犷,丑陋,笔画里透着无声的愤怒。中秋节是排在春节之后的第二大节日,他们对中秋节是很重视的。往年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和家人团聚,一块吃月饼赏月亮的时候。今年矿上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他们大约买不起月饼了,也无心赏月亮了。天气有些阴,气象台预报说后半夜有小雨,今年的中秋月亮出不来了。秋风阵阵袭来,使人们身上和心上都有了寒意。高空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