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你也气我!”
瞿东风笑起来:“我知道,妈又受不了二太太高兴了。”
“你可没看见那个女人有多神气。她明明知道你当初反对跟戚家军全面开战。她就故意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幸亏老爷听了大少爷的话,我们瞿家军才有这个大展雄风的机会。真是气死人了!”
“好。好。先消消气。”瞿东风把崔泠扶到沙发上坐下,端过一杯茶,“这不才胜了一仗嘛。大哥不会见好就收。越深入腹地,损伤越多,就越给西北军和华南军渔翁得利的机会。”
“西北军?你说西北军也想分一碗羹?西北军的军长陈梁可是雪芝的表舅。”
“表舅算什么。连罗臣刚是卿卿的亲爹,我都不确定他会不会跟戚永达联手。”
崔泠朝黑丝绒椅垫上一靠:“你这些运筹帷幄的事儿我是弄不懂。不过眼睁睁的事实,是你大哥旗开得胜。他在你爸爸心里头位置越高,妈这心里就越不踏实。”
瞿东风把崔泠拉到通往客堂的过道:“你看看里面坐的是谁。”崔泠隔着檀香木雕花窗朝里张望,看到财政部长金满昌和后勤总务部部长白名堂。
回到偏厅,瞿东风道:“这两个人一个好色,一个好财。不过,能耐都不小。”
“你请他们干嘛?”
“我现在留在平京休整军队,正可借此机会拉拢一帮得力人手。日后,就算大哥得胜凯旋,我也照样有回旋的余地。”
崔泠听到这话才算略微松了口气:“那好。妈就不打扰你做正事了。”
瞿东风又把崔泠叫住:“妈,我好几天没去双溪别馆。卿卿还好吗?”
崔泠瞥了眼儿子,笑道:“哟,我看你这可是真有点关心人家。放心吧,你关心的人自然也是妈心尖儿的肉。不过,你也要花些时间陪陪人家,女孩子总是要哄的。”
双溪别馆的空地上,罗卿卿牵着一只白鹤风筝,顺着风势一路奔跑,白鹤羽翼翩跹,在风中飘扬起来。正当贞贞拍着手、跳着脚大叫时,那只白鹤却挂在了老白杨的树顶上,不上不下,一扯,就破了。贞贞立刻大哭起来。正这时候,瞿东风走进双溪别馆。
“贞贞,怎么了?是不是阿姨欺负你了。我们打她好不好?”瞿东风抱起侄女,朝罗卿卿努了努嘴,一脸坏笑。
“不准污蔑我!是风筝破了。”
瞿东风发现罗卿卿虽然没有像贞贞一样哭闹,不过也着实在为着一只破风筝怅然。真是小孩子脾气,他忍住笑,道:“咱们去花市大街再买新的。”
贞贞率先拍手笑道:“好。好。上街街!”
瞿东风忙道:“哎,今天叔叔可不能带你去。”
贞贞一听,立刻又大哭起来。
罗卿卿笑道:“叔叔才是该打。”说着,抓起贞贞的小手在瞿东风身上拍了两下。
罗卿卿从衣柜里精挑细选出一件藕荷色水滋缎纹齐膝旗袍。系上半寸高的小圆角衣领,在领口别上一只珍珠别针,与小宝珠耳环正好配成一套。走出房间,见瞿东风佯做打了个哈气,道:“大小姐啊,你再不出来,我都要睡着了。”
罗卿卿抄起手袋打了瞿东风一下:“就知道数落人家磨蹭。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说着转了一圈,道“我穿这身好看吗?”
“你穿什么不好看?”
“油嘴滑舌。”
平京城的花市大街,虽谓花市,实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大街两侧戏院,茶楼,小吃馆,大饭店,各行各业的买卖应有尽有。
罗卿卿率先去福怡楼糖果铺买了一包八珍梅。一面嚼着酸酸甜甜的滋味,一面一家挨着一家地逛店铺。逛了半天,却依旧两手空空。
瞿东风于是有些纳闷和不耐烦起来:“大小姐,你到底要买什么?”
“不买什么。”
“那你逛什么?”
“不买什么,就不能逛逛吗?我都四年没逛花市大街了。”
罗卿卿有些不满瞿东风的不耐烦,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去。忽然,瞿东风的胳膊从她身后伸过来,手里晃着两个小面人儿,是面人郎捏的“将相和”。
她扑嗤一笑,接到手里:“拿个小面人儿负荆请罪,你也真想得出。”
走到西花市大街吴家店胡同,瞿东风驻足道:“我要去探望一个部下。想不想跟我一道去?”
罗卿卿点了点头,跟着瞿东风拐进胡同。两人在一间作坊前面停住。店面的招牌上写着“葡萄赵”,是一间制作料器花的作坊。铺面不算小,房子的墙皮剥落了一大半,门窗的漆也掉了,露出里面开始发朽的木料。
瞿东风道:“这间料器作坊里作的挂霜葡萄,据说当年送到宫里,连老太后都误以为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赵京梅告诉我的。”
“这是她家。”罗卿卿想起赵京梅跟她说过,知道她和瞿东风小时候的事,看来,瞿东风和这个女秘书可谓十分交心。
穿过作坊,走进后面的住宅。庭院里蔓草生得很高,到处是作废的料器花。屋子的窗子很小,有些灰暗,罗卿卿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一个瘦消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中式裙,坐在窗户前,正侍弄着一株料器葡萄。
“你们有事啊。”看到两个不速之客进来,女子并没有多少惊怪,平静的表情使她看起来更加沉静如水。
瞿东风道:“这是京梅的姑妈吧。”
不等那女子回答,赵京梅从里屋冲出来:“军长,您怎么来了?”赵京梅披着外衣,头发有些零乱。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
赵京梅眼睛里涌上一层水雾:“这怎么好意思……”
“我一来看看你,二来也有事跟你商量。”
“那里屋坐吧。”赵京梅把瞿东风请到里间屋。
罗卿卿直觉两人谈话不想第三人在场,就没跟进去。走到窗子下,看着女子朝葡萄颗粒上点着白颜色,想起刚才瞿东风的话,便道:“这是在给葡萄点霜吧?”
“你这姑娘懂得不少。不过,这可不是在做挂霜葡萄。那是我们家的祖传绝活儿。哪能当着外人的面做呢。”
“什么绝活儿?要这样保密。”
女子抬起头,看了眼前少女的一脸天真好奇,淡淡地一笑:“我们家的这手绝活儿只传女不传男。哪个女儿要是继承了就要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