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松在糟蹋这个好机会,糟蹋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太阳渐渐升高,知了开始叫唤,不远处的学校放起了熟悉的课间操广播。
往常这个时候,顾松大概是在学校操场上有气无力地晃着点身体,顾定慎大概是在汽车站或火车站招揽客人,雷春红大概正在和节俭一生的大龄妇女讨价还价。
顾松看着爸妈年轻的面容,忽然想到,一转眼,出车祸时的自己,也到了爸妈现在的年纪。
他枉读了大学,空有知识却不知如何在人情世故里迎来送往左右逢源,他以为自己不是书呆子,其实在别人眼中他当了十多年的书呆子。
一直到自己也到了眼前父母的年纪,仍然没能让他们享到多少福,他们仍然在操劳,反而要送走自己心中一直觉得骄傲的孩子……
在另一个世界,得知儿子车祸的爸妈该如何悲痛……
一直陪着他坚持的妻子又该怎么带着刚几个月大的女儿生活下去……
多年不再哭泣的顾松止不住地掉下男儿泪!
顾定慎见他坐在地上哭,不想再看着他来气。一把抓起搁在床头小柜子上的钥匙闷着头走出门去。
门外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然后逐渐远去。雷春红默不作声地走到门边,在门背后取下毛巾。
顾松也不知说什么,他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模糊的视线跟随着雷春红,看她蹲在地上洗脸。盛水的搪瓷脸盆已经用了很久,盆沿磕掉了好几块瓷釉。
顾松痴痴地看着,这时的雷春红还没发胖,脸上刚多了些皱纹,头上还只有几根白发。
洗完了脸,雷春红简单地梳了几下头发。拎过床头用得很旧了的人造皮革包,她从里面拿出钥匙,转头跟顾松说,“饿了自己下面条吃,记得换煤。”
就像当年一样,雷春红关了大门,从外面把门锁上了。顾松听见外面三轮车推动的声音,他爬起来走到自己小床旁的窗户边,见到老妈骑着装满小商品的三轮车,渐渐骑远。
只剩下自己在出租房里,重生的真实感因各种细节更有层次地冲击过来。
笨重的电视机。
呼呼作响要转动按钮才打开的立式电风扇。
煤炉上灰迹斑斑的烧水壶。
把眼泪抹干净了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顾松知道,自己有一整天可以用来思考。像这样的晴天气,爸妈会做到天黑才回家。
顾松记得就是在这一天,他下定了决心继续读书,一定要赚很多钱,让爸妈将来可以不辛苦。
哪怕他后来创业几年还没能开花结果,爸妈仍然在辛苦忙碌,还总是宽他的心。
“我和你爸也没啥本事,帮不了你什么,现在还做得动,不给你添加压力就行。”这是读档前,总觉得顾松压力大的雷春红最常说的一句话。
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是真实的温度。
就算这是一个梦,也先不要醒来吧!
再接下来这最好的十年光阴,我不会再虚耗了。
就算出生在最普通的家庭,是棵本该认命过点小日子的草根,可重生前就已经在挣扎着向上攀爬的顾松,怎么还会放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天赐机缘,去冲一冲接下来变幻莫测的时代大潮?
再过三五十年,高高在上的那些人群,会用成群结队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更快地聚拢财富,会享受着最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甚至个个长命百岁。他们的家庭里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一个个小小年纪就站在大大的平台上整合资源,用远超普通人的青壮年时间一直滚大他们的雪球。
而顾松,实在不算愚钝,却需要在而立之年才真实深刻地看透这一切,决定在无可借力的平地上开始往上攀登。
总要有一个一代目,去做那块垫脚石。哪怕不是自己,总要让后人有机会冲上去。
不然几代之后,如同仙凡永隔。
但哪怕读了档,只要世界仍旧是那个世界,顾松心知自己要把握好这根先知先觉的金手指,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个阶段,拥有多少实力,才能铺开多大的局面。
顾松不是脸皮厚极的口花花天才,没有舌灿莲花让别人纳头就拜的魅力。
他从床头的蛇皮袋里找出自己的笔记本,拿起笔,像读档前做商业计划书时一样,认认真真地梳理自己的记忆,分析自己每一个阶段的能力提升和资源成长,勾画自己的目标版图,描绘每一步实施的路径……
《人间online》是不可能逢山有路遇水是桥的,这个档读得莫名其妙,顾松不能赌自己是天选之人位面之子。
一步慢步步慢,至少在最开始的阶段,他不能输!
日渐西斜,肚子饿得响起来。顾松再次翻看着自己在纸上写下的东西,脑子里反复思考,他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仰天长叹:“真尼玛……一点特殊能力都没有……连高考作文题都忘了是什么……算了,知足了……”
站起身来,顾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视线无意间扫过门边的煤炉,身体一僵。
……好像……忘记换煤了……
……火不会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