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李老爹提着几两二薄千张(豆腐)和两斤五花肉,便在集市上跑了神,走到靠近大桥边一处卖糖糕油条的摊子前,里头黄褐色的油水还嘻嘻溜溜地翻着花,刺啦一声惊醒了他,甜糕下锅,随着油花花摇摇摆摆,香气四溢。摸摸兜里的几毛钱,想要上三个,刚摊开手又改了口,只要了两个。
半年前刘媒婆打收了李老爹家五斤鸡蛋,便也实诚,给李老爹出主意说起关庙街上这十来年前搬来的几户人家,这事儿相亲们都知道,观庙街边的这几户人家,临时搭架子安的家,以前并不是本地人,七八年来,连土坯房都生了暗苔灰泡了,想来是要在这里安家的。李老爹心里思量着,这外来的,不知根底,听说来得时候真也狼狈,逃难一般,没地没房的。虽然后来靠着贩卖柴火烧炭发家了用钱换了十来亩地,可今日看着光景也惨淡。大妞总真不至于没人要,李老爹狠下心就往回走。
李老爹想着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便顺着着大桥走到对面的小道,绕着回去比拥挤的集市上也快得许多。这边山脚下住了不少人,也摆上摊位,但终究不如里集繁华,李老爹走到一家木门大间带小院的土坯房时,往里多瞅了一眼,见里头的一个汉子大冷天正裸着身子往屋子里扛打年糕的石摏呢,那对门的一个可不正巧是陈家刚归家的三儿子,个头太野,若是和大妞拌嘴打起架来,一拳夯来,丫头头可受不住,还不知道先娶的那个怎么去的呢。李老爹就紧地摇了摇头。
过了年春节,杉枝虚岁整整二十了,刘媒婆在大街上碰到李老爹了,偷笑着拉着李老爹吃了一大碗水白的饺子,说:“陈家老三和小林镇上的黄裙见了面,男方没同意,是五奶奶觉得小姑娘像个孩子呢,其实也十七了,我估摸着李大哥你家就大妞水灵懂事,有戏得很啊。今年大妞也二十了,李大哥你还想不开呐,女人嫁了汉子才有盼头,在家等啊耗啊算嘛事,白折腾人不是。”李老爹听后默默地在观庙大街上走了好几圈,脸挤得像个老苦瓜,一直叹白气。
大妞一年比一年大了,怕是再等下去丑儿都该物色媳妇了。挣扎了好久终于恨恨地转身去找刘媒婆去了。
刘媒婆来家了几次,许是婚事有些眉目了,和父亲在院子里说叨的时候,杉枝在厨房里刮喇水缸底的积垢,刺啦刺啦的声音响亮,却也听进去几句,李老爹也并不避讳她,说嫁的时候杉枝只问了句对方姓什,知道是陈家,也不问是哪个陈家,当下抿了唇,尖尖的下巴似有若无地点了一点,算是应了。
因着刘媒婆的说和,五奶奶在街上趁着李杉枝赶集买东西时近也看了,远也瞄了,看小姑娘高挑的身板,脸子干净俊得很,不比黄家那个差,总归瘦了些,那不跟养小猪似的养养就长膘了!可让五奶奶拍大腿的,还是杉枝买菜那架势,贩子少了一分一毫绝不姑息,眼儿一沉,小嘴一抿,不吵不闹就有了气势。真也外柔内刚。回去就拍下了。
大婚日子订得赶啊,八字生肖推过,纳征送礼接二连三,忙得马不停蹄,足见陈家想娶房媳妇儿的决心,非要赶着春节后就把媳妇儿娶回家。李老爹见那头如此热络张罗,心中宽慰,有个肩能抗手能提的汉子在,左右都好。
正月三十儿这日,杉枝上了个朴素的红轿子,娘家人丁单薄,什么单来双回的习俗也就免去了,吹吹打打,穿山走水起起伏伏地一直将轿子抬到八里地外的观庙街,没说有多风光,却也不亏待。
杉枝捏着素净的对襟绣花红嫁衣脚,只想着李老爹和丑儿离了自己将来不知道是好赖。自己嫁人这事儿一直是爹的心病,打从她与杨修平的事情吹了,爹虽不在家说,外头少不了受人奚落笑话,说是李家巴巴养熟的鸭子飞了,杨家不要的姑娘也没人稀罕了总之。
杉枝正披着盖头,心中水一般幽幽静静,出嫁的事儿也就经历过这么头一回,却有一种瓜熟蒂落的自然态度,不想再去折腾个什么。忽然听到吹乐的停了下来,估摸着这还没走到三条湾,她微微皱了眉,仔细听着外头动静。
外头拦住迎亲队伍的是一群典型的邻里乡间小混混,一个个那狗啃的头发留得不是太短就是太长,好像不标新立异不整的人不人鬼不鬼吓哭小毛孩子就不算得上是合格的无赖。
“呵呵,大家甭惊,继续吹啊!”为首的王昆说罢含腰屈腿穿了间红大褂子对其余八个小混混使了个眼色,“妹子别怕啊!哥几个是来给李妹子保驾护航的。去!去!!”
吹乐的统共四人,两个敲大锣,两个吹唢呐,外加两个轿夫还有男方的迎亲的哥哥和叔叔两人。见这阵仗一愣,想往前走,看着凶狠的无赖将路口拦得死死的,见他分明指着旁边的小道,那是通向王寨的。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抢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