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的胤禩一向是懂规矩的——
恭恭敬敬地行礼。
恭恭敬敬地说话。
恭恭敬敬地做事。
从来不多做一步，也从不少做一步，分寸把握得刚刚好，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却也因此失去了真实，让他以为这个孩子本性如此。
然而，今日一见才明白，没有什么本性如此，他在自己面前的表现都是假的。
而他今天表现出来的真实却不是因为他而真实。
康熙一个人纠结着，那叔侄两人已经开始说上了话。
“你倒是有良心的。”福全抚摸着胤禩的额头，“我走的时候你只有五岁，比小十还要矮那么小半寸。”
把头窝在福全的怀里，胤禩闷闷地说道：“小八可是想您很久了。”
“是吗？”福全低下了身，连眼睛都盈满了温柔，“是二伯不好，让小八等了那么久。”
“不要紧，只要您回来了就好。”
其实，胤禩更想说的是“您再也不要走了”，但是皇阿玛就在旁边怒气腾腾地看着，终究是不能那么放肆的。
放开了福全的怀抱，胤禩“扑”地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很响亮，足以表示他衷心的歉疚。
“是胤禩失礼了，请皇阿玛责罚。”
——我能罚你用对待你二伯的样子对待朕吗？
康熙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个想法，却也知道是不可行的，说出来未免失了身份，叫福全笑话，便想布置些佛经经书的抄写，谁知道那两个被晾了很久的小包子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跑到他面前跪下，说道——
“八阿哥大病初愈，还请皇阿玛怜惜，从轻发落。”
“这孩子也是不容易的。”福全本是在想为什么胤禩越来越瘦，这一听大病初愈，更是心疼起来，“奴才斗胆请皇上不要责罚。”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是罚胤禩抄个一遍佛经也是十恶不赦的了，只能说道：“只不过一时因为没有控制好情绪了罢了，让朕来罚你倒是显得朕无理了。再说你二伯都给你求情，朕总得卖我的大将军一个面子。”
福全的身子也是不好的，康熙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让他出战塞外，毕竟那可不是一年半载能解决的事情，然而经历了刚才一事，康熙突然觉得把福全放在这京城非常不安全，干脆就下了决心，任其为抚远大将军。
“爱新觉罗·福全接旨。”康熙的语气突然一转，严肃地说道：“兹朕亲封你为抚远大将军，剿灭葛尔丹那反贼，保我大清江山永世平安。”
“臣，接旨。”福全一愣，连忙跪了下来，叩拜道：“臣，爱新觉罗·福全顶不负我大清皇帝的期望。”
“都跪安吧。”康熙看着一旁突然睁大眼睛的胤禩，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轻轻地说道：“朕乏了。”
“臣等先行告退。”
四个人先后行了礼，留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康熙躺在明晃晃的龙床上，忧郁的康熙。
出了乾清宫，福全因为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看着福全远去的身影，胤禩一直紧皱的眉皱得越来越厉害。
他知道这场剿灭葛尔丹的战争，大清是赢了的，但他也记得，就是从这场战争开始，他二伯的身体开始日益差了起来，甚至数次到了病危的境地。
知道不代表他就能阻止，更何况他皇阿玛定下来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几个人能阻止的了的。
而且，他最清楚的是，他二伯想当这个将军。
福全还是温润的，是儒雅的，举手投足都是轻轻淡淡，不急不慢，比文人墨客还要清雅无双，乍一看，似乎是和胤禩差不多的，但其实大有不同。
福全没有经历过惨烈的九龙夺嫡，没有被世祖皇帝说过一句重话，没有受到来自自己的兄弟的压迫和侮辱，更没有经历过圈禁至死的悲惨结局。
所以他的温柔不像胤禩一样，而是刻在骨子里，印在心窝里的，正是因为这样真实的温柔，才能让他说出“愿为贤王”这样的话。
他说的话从来不是假的，他愿意站在康熙的后面，为他得到这个天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想当这个将军，只是因为平定这大清的祸乱。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哦呵呵，福全出来了，康熙吃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