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还有那么多无家可归食不果腹的人整日盼着靠多来顺里的残羹冷炙活下来,有老婆孩子的兵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往枪口上送。商人冻裂了手脚必须一次次从江南奔到北地,为了抄近路,躲避日军,从晕古山岭一走半天才能翻下来完成一趟货。
他的踪迹是她泄露的,这样一来不知又该多死多少个人。她责怪自己太迟钝,憎恨自己无能。
没有谁不爱自己的命,不希望和喜欢的人长久地处在一起。
也许**正在忙碌地添补柴火和米粮,阿铁正在楼下替她把着柜台,有空闲了出来端茶送水。楼下热闹依旧的声音传来,万般依旧在,不抵心头空。
达觃口只有彭城一半大小,莫说是三天,就是一天也能将城里翻个底朝天。杉枝不能想象,陈送不是战死,而是这么屈辱如同瓮中之鳖被悄悄地干掉。
楼底下青帮的人临近晚上交班,终于有一批人临时撤走,她划了一根火柴,火星字鬼魅般在细细的棍棒上舞蹈,将它引在煤油灯上,然后从自己房屋的床帐开始,看着星星点点的火苗带着蓝色的尾子迅速腾升,屋子里瞬间成了火海,一股热气扑来,好似凤凰涅槃前的那种炙烤,能让人觉得特别痛,特别地清醒,也特别地有胆量。
楼上红彤彤的大火终于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楼下开始有了呼叫声,客人和厨娘惊了纷纷跑了出来,楼下大呼小叫,好像要烧死一样,火势凶猛,杉枝觉得热烫的气流扑过来,掏出枪,寒光一闪,对准慌忙跑上来的男人,一张脸充满了不知名的**所不熟悉的表情,盛放在潋滟的火光里。
**想伸手将她拉出来,横梁砸下盖住了子弹声,臂膀上一痛,女人不跟他多说一句废话快速地随着蹿了出去。救火的人进进出出,**掩着流血的胳膊忙着追了下来。
她应该是带着恨走的,她竟然舍得烧了这里。**被蹦出来的红星子烫到猛然惊醒扛起水桶,想灭掉滔天的火焰,想让一切复原。
阿铁扯着他的胳膊吼道:“哥,没用了!!哥!!你别傻了!都塌了!”
那时候阿铁以为人在上边没下来。叫得特别凄厉。
那个连笑都特别用心特别温和的女人,活得小心翼翼让**一直挣扎也一直愧疚的女人,一下子就没了。
**其实是先在来城里的路上认识她,才接到帮里的命令,让他来这里当帮工,注意这个女人的行踪。说他是土匪的老婆,土匪的老婆关键的时候能当战斗力用,用的好用得妙,对敌人可以致命。可是究竟也没说出来土匪老婆到底有啥用。**安静地一天天地琢磨着她的用出,看着想着就把自己弄进去了。
那时候,虞二公子说了,离婚了比不离更香,瞅着吧。
要说虞二公子其实打一开始并没坏心思,就是特别见不得顾老头嚣张和卫**结成亲家,指着**看着这女人,关键时霉了这狗屁亲事。顾老头子一张老脸被甩了,虞二公子乐了,其实还准备好好地和陈送商量一下,他看上了沩山湖那块地,掐着指头想卫**什么时候能滚蛋呢?如果谈得开心,虞二公子甚至想,老子可以答应替你守住彭城。
真正惹毛他的,是陈送那日踹了他一脚,滚下来疼一疼折了胳膊接上也就没什么,可惜的是把他老爹的遗传的一个铜表摔坏了,指针停在两点缺一刻钟再也不动死了一样。难得他生下来都没见过面的死人留下一个还咔嚓咔嚓转动的东西,这回也僵硬了。
虞二公子带着那块表跑了城里的铺子,伙计不懂,可是耐不住虞二公子那无常一样的面孔,发了狠撂下一句:“修毁了,公子可别怪罪。给小人爽快一死。”
本来几个指针连在一块,一个伙计搞松动一点,转了五六家店铺子,虞二公子咋一看,几根东西竟然晃到表壳子里散开了,怒不可揭。
这表跟了他十几年。长年累月胳膊上出了一块抹不去的痕迹,筋骨分明的手腕上,一圈白玉一样的带子围在那。虞二公子的手孤单地缩在袖口里,少了一圈,心里空空的睡都睡不香。
七岁那年,虞二公子正式拜三爷为师,三爷吸着大烟斗,从屋里拿出来一个玩意儿给他,哈哈地笑着说:这是当年照着慈禧在皇宫里请西洋师傅做的,火烧圆明园时被鬼子偷出来的呐,三爷爷给你了,你小子多宝贝着。
虞二公子开始听说慈禧用的,回到自己屋里背着三爷天天把个表挂在鸟脖子上暗暗地教了几句,沉甸甸的像枷锁一样的庞然大物勒着鸟儿软软的脖子,左甩右甩钳者脖子要抓狂,惹得这花斑鹦鹉天天骂,“老娘们的东西!老娘们的东西!”
后来奶妈撞见了,哎呦呦要遭天谴一样的表情对少爷说,别听你三爷爷瞎吹大牛,慈禧用的搁在圆明园玩?慈禧用铜的?汉白玉,金子,银子,祖母,哪个不比铜的好。这是你爹的情人赠送给你爹的。
七岁还缺门牙的虞二公子想,爹的情人差不多就是娘吧,听说爹风流倜傥,情根深种,既然种出他了,那就是娘。
自小没娘的孩子乖乖地把铜表从鸟脖子上摘了下来挂在自己手腕子上,大了一圈。鹦鹉看见那只表心有余悸就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尖着嗓子顺溜地骂,老娘们儿的娘字还没出口虞二公子上前就拔毛扇它翅膀。
前前后后,曲曲折折,如此一番,绕到小心眼的虞二公子身上。虞二公子你怨不得啊,这厮是毒蜈蚣精转世,咬人是正常的,不咬人他的牙就要钝掉了。爱给人照着他的卑鄙“脚码”穿小鞋也不是一回两回。
要怨啊,就怨这不经摔的破表吧。要不怨那个穷酸的情人也行!
横竖反正,日子往后溜了一大截,**天天闷着脑子冷着脸怨,也不见他有半点惭愧的样子。
一晃春天都要过去,卫**终于走了,虞二公子又无聊起来,在沩山湖里**编制的小竹排上敲着二郎腿儿沐浴春风晒太阳。
这儿的景致就是好,挺消人心性儿的。**还在跟他憋气呢,虞二公子想,人又没死,人家说不定是追情郎去了。说完看着河岸边坐着的**,眼神渐渐地有点楞。
“爷设个计给你瞧瞧,要是那个女人心底一点没你,想着她离婚的男人,你就完完整整地回来。”
大火烧尽多顺来的那天夜里,完事儿后虞二公子喘着气红着脸拍了拍他僵硬的背,你瞧,她只胡思乱想一通就放火烧了店还给了你一枪子儿,陈送能被闫崇之那个精气缺缺两眼浑浊只看得清姑娘奶\子的老家伙逮住么,要逮住我早逮了,被打走的不还是国民军么,她心里存着这离婚的汉子才这样急啊。
说罢轻轻地像对待那只铜表一样抬起**受伤的胳膊。喏,身子已经回来了,盖个章。魂儿还没收回来爷帮你慢慢收。
他的话还没说完**终于憋不住,翻到地上吐得浑天暗地,几乎把肚子肠子里最后那点东西都刮出来给他看。虞二公子眼神垂下去,抿着嘴唇,浑身发冷手却没呆,快速地穿了衣袍,走到他面前给他递来水。
**在岸边坐着,此刻在想,小竹排若是做得松散一点就好了,下次用泡涨久了的绳子绑上,游到湖中央时,这个旱鸭子的命也就没了。
可是,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敢。按照阿铁的话说他们兄弟要对付的是个卑鄙,无耻,而又阴险的变态。
七年前的寒冬腊月,**就往街上随便瞅了一眼,救了被帮掐快冻死的虞二,命。
杉枝冲到达觃口时,错过刚从城里逃出来的陈送。
陈送临走前将俆西翻了个遍,饭馆子店铺找了个遍,没料到她会在达觃口的地窖里。
百密一疏,错过了三年半。命。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噢,真的不是虐嘛。命来涮人了。介个,虞二公子的角色还比较重要。言情里穿着的这个**不太好的样子,我以后不会有什么笔墨。
我始终相信,让人成长的不是时间,是机会,这种成长,时间无法超越,甚至弥补。
一卷是一杯香浓的热奶茶
二卷是一杯刺激的凉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