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怎么说自己说不清楚呢?你就说‘这个人啊,学习起来就忘记了吃饭,快乐起来就忘记了忧愁,忘记了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孔子说,他对子路有些失望。
按。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汝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其实,不管子路怎样回答,沈诸梁对孔子的态度都已经是确定了的。
终于,沈诸梁还是摊牌了。
这一天,孔子被请到了沈诸梁家中,不过接待他的不是沈诸梁,而是沈诸梁的管家沈四。
“孔丘先生,吴国又出兵攻打陈国了,楚国不得不出兵相救,楚王已经率领楚国大军出发了,而叶公也已经在昨晚出发,会合楚国大军。出发之前,叶公托我给先生带几句话。”沈四的话说得很客气,像他的主人一样,看上去就让人喜欢。
不过,孔子的感觉不是太好。
“啊,请说。”孔子说。
“先生的渊博知识让叶公非常敬佩,先生所说的治国方略都是百年大计,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说不过,沈四说到不过,孔子心里咯噔一下。“当今世界乱象纷纷,楚国内忧外患不断,东边有吴国,北边有晋国,两大劲敌随时侵入我国。因此我国当前是生死存亡之际,确实顾不上百年大计。如果今后我国国内安定下来,吴国和晋国不再侵扰,那时候,叶公会亲自上门相邀,请先生来将楚国治理成大同世界。”
这番话说得客气无比,外加上奉承,但是,核心的内容只有一个:您还是回家吧。
郁闷,绝对的郁闷。
孔子知道,自己又该走了。带着满腹的惆怅和沮丧,孔子一行上路了。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整支队伍无力地向北走去。
“老师,怎么走?”子路问。
“走老路。”孔子说,头也没抬。
子路知道,所谓的老路,就是走陈国。
队伍在缓慢地行进,就像送葬的队伍一样令人绝望。
狂人接舆
沉闷,空气似乎已经不再流动,令人窒息的沉闷。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歌声,或者说,一阵嘶吼声,或者说,原生态唱法。
什么人在唱?唱的什么?沉闷的队伍为此一阵sāo动。
终于,唱歌的人出现了。一个破衣烂衫的流浪汉迎面走来,一直到了孔子的车头前,依然在高唱。现在,大家能够听清楚了。
“凤凰啊凤凰啊,你已经没有什么鸟用了。过去的就那么回事了,未来的还能挣扎。完蛋了完蛋了,当官的没什么好东西。”流浪汉唱着,从孔子师律身边走了过去。
“凤凰?没什么鸟用?”孔子极度低落的情绪一下子竟然高亢起来,这难道不是在说我吗?这人是我的知音啊。
孔子从车上跳了下来,因为车走得很慢。
“先生,先生,请留步。”孔子对流浪汉的背影高声喊着,想要跟他谈谈,谈谈周礼,谈谈音乐,谈谈人生理想。
流浪汉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是什么先生,他就是个流浪汉。
弟子们见老师的喊声没有用,大家一起帮着喊起来:“先生,先生,请留步。”
大家一起喊的时候,流浪汉禁不住停下来回头看。可是当他看着那么多双眼睛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他怕得要死。
“哇。”流浪汉怪叫一声,像兔子一样逃命而去了。
按。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
所谓楚狂接舆,意思是一个楚国的流浪汉来到了马车旁。但是历史上的解释是楚国狂人名叫接舆,而且是姓陆名通字接舆。试问,孔子根本没有跟人家说上话,怎么知道人家叫接舆?
史上多以为此人是个高人,其实不过是个流浪汉。至于流浪汉骂当官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流浪汉的出现没有让孔丘师徒的情绪变得更好,但是至少让这支队伍的沉闷改变了很多,大家有了话题,开始有了议论声,于是,步伐更快了一些。
几天之后,来到了一条江边,江的那一边,就是陈国了。可是,渡口在哪里呢?
不远处,两个楚国农民正在耕地,于是孔子派子路去问路。子路下了车,孔子就接过了缰绳,在车上等待。
“喂,老乡,渡口在哪里啊?”子路大声问道。
两个农民早已经注意到了这样一队人马,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耕着地。直到子路来问路,才停下来。
“喂,那个拿缰绳的是谁啊?”农夫甲反问。
“孔丘。”
“孔丘?鲁国的那个百事通孔丘?”农夫甲有些吃惊,似乎是看到了明星。
“对。”
“那不用问了,他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渡口在哪里啊。”农夫甲用讽刺的口气说,似乎很是蔑视孔子。
子路这时候的情绪不高,所以不愿意跟他计较。不过从根本上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失败,子路对老师的信心大打折扣,农夫甲的讽刺,某种程度上让他觉得挺解气。
“那,这位老乡,你能不能告诉我啊?”子路去问另一个农夫,农夫乙。
“你是谁?”农夫乙问。
“我,我是仲由。”子路心说,你们这些老农民怎么这么多问题?
“孔丘的学生?”
“是。”
“天下到处是滔滔洪水,谁能改变?我看你啊,与其跟着一个要辅佐别人的人,不如跟我们躲避乱世吧。”农夫乙一边说,一边还在耕地。
问路没问到,反而被教训了两番,按着往日的脾气,子路就要动手打人了。可是奇怪的是这一次子路竟然没有生气,竟然隐隐然觉得这两人说的都是对的。
子路回到孔子身边,把两人的话对孔子学了一遍。
孔子一脸的怅然。
“唉,人当然不能和鸟兽同群了,其实我和他们的看法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如果天下有道的话,我难道还想去改变什么吗?”孔子说,然后陷入沉思。
按。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避人之士也,岂若从避世之士哉?”犹而不极。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孔子师徒终于还是找到了渡口,顺利过了江,进入陈国地界。
走不多远,路过一座城邑,只见许多民工在修城门。城门外驻扎了一支军队,看旗号是楚军。孔子师徒的队伍从城边过去,孔子端坐车上不动,子路就觉得有些奇怪。
“老师,您说过啊,按照礼法,如果遇上三个人,就应该下车;如果遇上两个人,就应该站起来扶着轼。修城的人这么多,怎么您竟然坐得这么安稳?”子路发问。
孔子其实正在思考问题,因而忽视了眼前的一切。可是子路这么问起来,还真不好说是自己的不注意。
“啊,这个,是这样的。”孔子即兴想起一个理由来,想一个理由对他来说很容易。“我听说啊,国家要灭亡了却不知道,这是不智;知道国家要灭亡却不去反抗,这是不忠;反抗了却不能为国捐躯,这是不廉。这些修城门的陈国人都是这类货sè,我为什么要为他们起立?”
子路无语。
按《说苑》。楚伐陈,陈西门燔,因使其降民修之。孔子过之,不轼。子路曰:“礼过三人则下车,过二人则轼;今陈修门者人数众矣,夫子何为不轼?”孔子曰:“丘闻之,国亡而不知,不智;知而不争,不忠;忠而不死,不廉;今陈修门者不行一于此,丘故不为轼也。”